袁纭故作温婉地笑了笑:“妾身袁氏,见过主母。”
步遥漠然地看着她施礼起身后,却并未开口与她寒暄,只默默地打量着她。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不妒。
最起码演,也能演成个不妒的贤良主母。
但事实证明,她根本就做不到!
袁纭自觉有些尴尬,心中暗觉这步氏还真是恃宠生娇,不过这才能衬出她的温柔体己,毕竟这吴侯,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
见步遥仍不开口言语,袁纭道:“妾身刚进府,不知该住在何处,还请主母安置。”
说罢,袁纭怯生生地抬头,看了步遥一眼。
只见她朱唇微动,终于开口道:“主公纳你进府时,没安顿好吗?”
袁纭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还真没安顿好,本身孙权就没让她进府,是他弟弟孙朗自作主张,要将她送进府中来的。
黄祖战败后,其部下为了讨好孙权,这才特意将她送到了营中。
而自父亲袁术几年前去世后,她从帝姬公主,一落成为了人人唾骂的奸佞之女。
她早已不是完璧,被俘后,被各种人玩.弄,只因美貌和袁术之女的身份,才被留了下来。不知何时,就要被当成玩物,送予各路诸侯。
她实际,是被孙军当做一种得胜的战利品。
孙权一时也不好将她安置,也未给她任何名分,因着她是袁术之女的身份,还是让孙朗先将她带回江东,再想办法安置她。
孙朗这一路却对她道:“依我之见,我二哥是喜欢你的,只是在军中不方便直言。这样,我将你送到他府上去,她夫人步氏自会将你安置下来,你看如何?”
在江东境内,只有孙权的地位最高,而他又是那般的年轻英俊,袁纭从见到他起,就打算跟定了这个男人。
便依照孙朗之言,被他送到了将军府上。
见步遥仍在不善地看着她,袁纭道:“主公…他忙于战事,并未顾及那么多,便未提安置妾身一事。”
袁纭见步遥态度一直不好,便有意用话刺一刺步遥,便又柔着声音道:“妾原以为,这府中内事,都应由主母一人操办,主公诸事在身,主母会为其分忧……原来是妾多虑了。”
步遥自是听出了袁纭的话意,她面色未变,回道:“你说的甚是,我是主母,这内事,自然是由我做主。不过,这迁庭一事,却是大事,待我夫君回府后,我与他商议后,才能决定。”
步遥这话,处处拿着正室之身,压了袁纭一头,这话也如常理,毫无纰漏。
袁纭一时无可辩驳,又道:“那…主公回来前,主母是不是,应该为妾身腾出一客间,让妾暂住…”
步遥微微侧身,凝睇着袁纭,两耳坠着的摇叶耳饰微微相碰,泠泠作响。
再配以额侧斜红,在午后的旭阳下,显得人艳极。
步遥缓缓开口道:“你既要我安置你,那今夜你便在这亭中暂歇,我会派婢子为你送些菜食来。”
袁纭身后的婢子终于忍不住,要为自己的主子说几句话,还算恭敬地道:“步夫人,您虽是主母,但也没有让我们主子住在亭中的道理啊。”
步遥冷冷一笑,眼角眉梢皆染上了寒意,又道:“他自己纳进来的妾室,就要自己安置,我肯给你家主子留个地方暂歇,就已经是给你们家主子面子了。”
众人皆惊。
步氏口中的他,便是吴侯孙权了。
都言步主母善管内事,人随和大气,却没成想,也是个善妒的?
步遥怕再在亭中待下去,就会忍不住去扇袁纭的脸。
原剧中,步练师是能装做不妒的,还能为孙权引荐其它的妃妾,但每每为孙权引荐,步练师都会痛苦好几日。
真要是爱,是不可能不妒的。
没错,她就是同原剧中的女配步练师一样,外表温顺柔婉,内里却是个善妒又恶毒的。
她就是想让袁纭没处住,让她一个人在亭中被蚊虫咬。
袁纭和她的婢子望着步遥离去的背影,都有些不知所措。
婢子对袁纭道:“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袁纭苦笑了一声:“能怎么办…先在这儿亭中忍一夜罢,待明日吴侯回府,便能将我们安置下来。”
*
跟袁纭见面后,时已至申时,午间的炎热稍褪。
步遥挥推了一众下人,独自寻了假山中的僻静处,坐在微凉且都是脏尘的地面上,将头首埋在了膝间。
她是主母,她要面子,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前哭。
古代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脑子有泡。
但她要找个地方哭出来,再不哭出来,她就要崩溃掉了。
一个人在这处默默哭完,还要擦干眼泪,想办法跟孙权这个狗渣男和袁纭这个假白莲斗智斗勇。
她还要护好自己的孩子们。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不能倒下。
步遥无声地痛哭着。
地上的蚂蚁爬上了她华丽的裙摆。
她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冲花。
她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是这副模样。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腿。
步遥将头从腿间抬了起来,却见,是拿着一块绢帕的阿郢。
阿郢也是爬进这个假山洞里的,他将那块绢帕递与了步遥。
步遥心中一慌。
自己还是在自己儿子的面前演了一出“深宅怨妇”,这会给阿郢造成心理阴影的!
没想到躲起来哭,还是被他发现了。
阿郢见步遥没接那块绢帕,爬到了步遥的身前,为他的娘亲拭着泪:“阿娘不要再哭了,再哭都不美了。”
步遥从孙郢手中接过了那块绢帕,努力地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又对阿郢道:“娘亲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才哭的,以后不会了,阿郢将今天的事都忘了罢。”
阿郢跪起身来,问道:“娘是因为那个白衣女人才哭得罢。”
步遥一愣。
白衣女人?
见步遥不解,阿郢又解释道:“就是那个一身白衣,黑发飘飘,面色苍白,活似个鬼魅的白衣女人啊。”
阿郢讲得绘声绘色,还举起了小胳膊。
步遥见状,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阿郢见自己的娘亲终于笑了,也憨憨地笑了笑,又道:“娘不用担心,儿子觉得,爹爹是不会喜欢个像鬼一样的女人的。因为爹爹他本身,就怕鬼。”
步遥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你爹怕鬼的?”
孙权怕傩戏面具和鬼的事,只同她一人说过。
孙郢这小子是从哪儿知道的?
阿郢凑近至步遥的耳侧,小声道:“是张长史无意间讲出来的,娘不要说是儿子讲的。”
步遥笑着捏了下阿郢挺俏的小鼻头,又道:“你倒是挺有能耐,哄着张昭那老头都能跟你讲些有的没的。”
阿郢见自己娘亲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又小声问道:“娘心情好些了吗?跟阿郢回去罢,地上这般脏,娘的衣裙都沾上泥了。”
步遥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道:“阿郢先去寻你长姐,娘亲一会儿就回去陪你们用食。”
阿郢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又从假山洞里爬了出去。
步遥还想在里面再平复平复情绪,复又将脑袋埋在了双腿之间,闭上了眼。
就让她再矫情一会儿罢。
“步练师,你给孤出来!”
步遥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望了望洞外。
狗渣男过来寻她了。
孙权不是明日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步遥轻咳了一声,努力地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主公新纳的妾室,我已经让她暂歇在池亭处了,至于怎么安置,还要看主公之意。”
孙权听着步遥唤她为主公,就知道这个该死的女人又误会了些什么,而且正在跟他闹脾气。
袁纭被孙朗送进府一事,他也是回府后才知,也是颇为愤怒。
孙权见步遥就是不肯出来,无奈之际,只得也弯下了身,爬进了山洞中,拽住了那女人的手腕,低声命令道:“有何事先出来再说!”
步遥愤而挣开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眸,冷声道:“妾今日身子不适,怕扰了主公的心情,主公还是去寻那白衣翩翩的袁氏罢。”
孙权见她如此不驯,沉着声音又道:“孤没纳她为妾,你从哪儿处听到的,孤要纳她做妾?”
不管他纳没纳袁氏做妾,早晚有一日,他还是要纳妾的。
这是她心中永远填不平的沟壑!
步遥终于绷不住,落了泪,颤着声音道:“你没纳她做妾,将来也会纳别人做妾,我还是要与旁人分享你。这对我来说,比死都要难受!”
孙权听到“死”字,心跳一顿,看着眼前的女人哭得极惨,自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
他渐渐松开了步遥的手腕,语气轻了几分:“阿菟,你先从这处出来。你只要出来,孤就答应你,永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