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面上却没有半分的嫌恶。
说罢,孙权起身,冲凌统伸出了手,又道:“此番攻打黄祖,孤还要靠你和子明,你若是倒了,这场仗还怎么打?”
凌统的唇瓣轻颤,犹豫着,还是握住了孙权的手。
孙权将凌统从地上拉了起来,凌统因着伤势过重,还是打了个趔趄。
站稳后,孙权又拍了拍他的背脊。
“好了,回去换身衣物,让医师给你开些药膏。你这些伤,几日便能恢复如常。”孙权又道。
凌统的牙齿也被打掉了一颗,含在嘴里,咕哝地回道:“多谢主公。”
凌统被吕蒙搀着回去后,军营又恢复如常。
寒风再一次呼啸,差点吹掉了步遥的面纱。
步遥整饬了番自己的面纱后,忙跟在了孙权的身后。
二人一路无言。
权术,本身就是一种关系的平衡。
孙权身为人主,要管着那么多的臣子,每一个臣子,都有各自的利益。
他不能让那些臣子都感到满意,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顾及所有人。
换了旁人,站在他的位置上,又是这般的年纪,怕是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孙权其实,真的是个尽职的主公。
*
甘宁和凌统比武当日的下午,柴桑来了封急信。
是周瑜寄给孙权的。
其上的内容所书,力劝孙权,留下甘宁。
*
三日后。
步遥跟着孙权,已有两年,但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甲胄。
她本以为,孙权身为主公,不需要亲自上阵作战。只需安生地待在军营中,派自己的将士去作战便好。
可没想到的是。
身为主公,也要亲自上阵打仗。
他一身玄铠,身后披着赤红的披风,右手抱着头盔,正与吕蒙和凌统站在帐中的羊皮地图前,笑着商讨作战计划。
谈笑风生,淡定自若。
还真是有种,那首词中……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的感觉。
步遥心中有些悸动。
这样的他,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吧。
孙权出军帐前,走到步遥身前的屏风时,还回首看向了她这处。
步遥一惊时,孙权又转回首,携着众将走出了主帐。
孙权此番要攻陷之地,便是黄祖所在的沙羡。
黄祖一直受刘表的帮助,所采用的战术,一直是只防御,不进攻。
孙权走后,步遥心中有些落寞。
整个一下午,她竟是觉得,心慌得很。
眼皮也在不断地跳着。
会不会是孙权出什么事了?
步遥忙猛摇了摇脑袋。
不可能。
孙权是男主,编剧不可能这个时候就把他给写死的。
再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剧中,孙权这个狗男人都能活的很,把曹操刘备甚至是曹丕都给熬死了。
狗男人能活到七十多岁呢!
不能瞎想。
但是步遥的心,仍是止不住的跳着,发慌的厉害。
无奈中,她只能逼迫自己去榻上睡觉。
睡倒是睡着了,但是噩梦不断,睡得一直都不踏实。
怔忪间,步遥仿佛听见了几人焦急的谈话声。
“快,把主公抬进去!”
“寻医师过来!”
“其余人都退下!”
步遥这才发觉,这不是梦。
她慌忙从榻上爬了起来,从隔间中走出,不顾那些男女之防,冲到了人群前。
孙权正阖目躺在夹板上,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上冒着,唇瓣发紫。
他似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的右臂,正不断地汩着鲜血……
步遥急得眼眶通红,忙问凌统道:“怎么回事?”
凌统的身上也尽是擦伤血痕,但原没有孙权受伤得厉害。
原来在进攻沙羡的途中,江东的jūn_duì 中了黄祖的埋伏。
孙权在前锋,敌军派了数名精壮的将士,看准了为首的孙权,要取他的首级。
每每出招,都直奔孙权而来。
其余兵士缠打一片。
吕蒙和凌操一人掩护孙权,一人与敌军厮杀。
敌军每向孙权进攻一次,都被凌统拦了下来。
凌统为了能让孙权顺利逃走,也是不要性命的与敌军厮杀,吕蒙和孙权终于得以逃脱。
二人骑着马在归返的途中,吕蒙才发现,孙权的右臂受了伤,他关切地问孙权有无大碍。
孙权用左手挽着缰,忍着剧痛,道了声“无甚大碍”。
但终因疼痛和失血过多而昏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在后续支援的兵士及时赶到。
想到这里,凌统回道:“是属下之失,没能护好主公。”
帐中除却凌统吕蒙,还有一些步遥不认得的将领。
步遥强自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道:“医师怎么还不过来?”
“鲁校尉已经去寻了…”吕蒙回道。
话刚毕,鲁肃便携着医师而至。
医师察看了番孙权的伤势,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在兵器没被淬毒,这条胳膊还保得住。”
听罢医师之言,脸上青紫还没消的凌统猛地拽起了那医师的衣襟,威胁道:“你这叫什么话?你若是治不好主公,我就杀了你。”
吕蒙忙拉开了凌统。
孙权这时蹙了蹙眉,却仍未睁开双眼,开口道:“凌统…莫得胡闹…”
众人见孙权清醒,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沉了下去。
步遥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滴落在了孙权的手背上,她胡乱地为自己抹着眼泪。
这算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虐孙权的身了?
她算是感受到废稿剧本中,虐身虐心的孽力了。
步遥一边强抑着泪水,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真是无用,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孙权听到了步遥的抽泣声,医师正为他处理着伤口,他吃痛的蹙起了眉。
好在此时,华佗的麻沸散已然问世,医师为其上药时,他的痛感减轻了些许。
他用仅存的力气,握住了步遥的手,慢慢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碧瞳看向了她,强扯出了一丝笑。
步遥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拿着绢帕为他拭着汗珠。
鲁肃见状,轻咳了一声,知趣地道:“有医师和步姬在,我们在此,反倒会碍了医师救治主公。”
吕蒙也反应了过来,开口附和鲁肃,称是。
凌统那个没眼力的,也跪在孙权的身侧痛苦流涕,哑着公鸭嗓道:“我在这儿看着主公,主公伤势好了,我再走。”
鲁肃无奈,冲吕蒙使了个眼色。
吕蒙立即领会其意,将凌统硬生生地拖到了帐外。
帐中只剩下了孙权,步遥和医师三人。
步遥的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不断地流着。
孙权见她一直哭,也是束手无策,他缓了半晌,才能勉强地说出话来。
“不要哭了…你哭孤只会更痛。”
说罢,麻沸散的效力渐渐发作,孙权阖上了双目,睡了过去。
*
孙权清醒后,艰难地从榻上起身,发觉步遥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首深埋于榻。
身形一如既往,纤薄瘦弱。
他的伤臂已然被绷带缠好,仍在隐隐地泛着痛,他艰难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推步遥。
步遥惊觉起身,见孙权已然清醒,正好笑的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起来罢。”孙权道。
狗男人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样子,还真是“惹人怜爱”。
步遥心疼着孙权,依言从地上起身,开口问道:“主公你还疼吗?你饿不饿…妾身去给你拿些饭食罢…”
说罢,未等孙权回她,步遥便起身去寻侍从拿些饭食过来。
孙权无奈地摇首。
步遥回来后,坐在榻侧,又道:“主公,侍从一会儿便能拿饭食过来,妾身还唤了医师,再为主公察看察看伤势……”
孙权打断了步遥慌乱的言语,问道:“孤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怕孤死了?”
他眸光如渊,直视着眼神有些闪躲的步遥。
确实是怕他死了。
虽然明明知道,他不会死的。
步遥摇首,而后回道:“主公受上天庇护,还未成就一番霸业,妾身相信,主公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的。”
孙权听罢,笑意愈深。
“若是孤死了,你也不必怕。”孙权的语气幽幽,带着劫后余生的意味。
是人都怕死,步遥觉得孙权也应该是吓着了,决定安慰一番孙权受伤的脆弱心灵。
刚要开口,孙权又道:“若是孤死了,你定会舍不得孤。”
步遥忙回道:“妾身自是舍不得主公,妾身的一切,都仰赖着主公。主公安好,妾身才能安好。”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绑了系统后,她确实如菟丝花般,需要依附孙权,才能存活。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0
孙权很满意步遥的回复,面上的笑意更盛,带着些许的宠溺。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艰难地摸了摸步遥的头,将她的发髻揉得一团散乱。
“孤这番回富春,便命人去打一具棺材,用上好的楠木,再请有名的工匠雕刻。”
步遥状似认真听着,心中却有些费解。
这狗男人还年轻,怎么早就替自己准备好后事了?
“这棺材,孤会命人打造得宽一些,让那棺材能放下两具尸体。”
“???”
“若是孤死了,便让你陪葬。”
“!!!”
“你与孤二人,死同穴,烂也要烂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1):权崽历史上真用衣袖为小凌统擦过眼泪,不过那时凌统都三十来岁了,打了败仗,死了弟兄,痛哭流涕。
权崽劝道:莫哭莫哭,你没死就行。(真事)凌统确实也是拿命掩护过孙权。
(2):历史上甘宁和凌统因为父仇的关系很僵硬,吕蒙在二人间,也确实起到了调节的作用。
(3):其实都说刘备仁义,善待臣子,但孙权也很会当主子。历史上的权崽除了晚年那段时间,在他年轻时,真的很宠他那些臣子的,是个好主公。(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