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将过,夜色浓重。
紫荆小心地抱着琵琶,紫冉提着雀灯照路,二人顶着夜里凛冽的寒风,瑟缩着身子,一路走着。
快到孙权住处时,紫荆突然被脚下一碎石绊住了脚,踉跄了几下,一时竟没站稳。
紫荆怕将步遥的琵琶摔坏,紧紧的护在怀中,紫冉右手提着灯,来不及扶紫荆。
“哎呦。”
紫荆到底还是摔了个跟头,哀叫了一声,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感,忙让紫冉将灯靠近,仔细检查了翻琵琶。见那琵琶无恙,这才长舒了口气。
紫冉伸手,想要将紫荆从地上拉起来。
紫荆偏了偏身子,似是在前面看到了什么,她抱着琵琶,空着的手摆了摆,回道:“好妹妹,你让我先缓缓再起来。”
紫冉微微侧首,又回过身来,声音不大不小地道:“紫荆姐姐,你快些起来吧。虽说是步姬差你我二人过去,但适才更夫已经打了落更了,这几日管事又查得严,这个时辰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紫荆见不远之人越走越近,却仍没有从地上起身的意图。
她揉了揉后腰,回道:“你说的对,自主公出事后,管事将宵禁又提前了,不过昨夜那柳姬却在外面与一小厮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真是奇怪得紧。”
说罢,紫荆终于龇着牙,痛苦地在紫冉的帮助下从地上起身。紫冉一边拉着她,一边回道:“我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议论主子的好。”
二人没再多言,快步往孙权殿外走去。
孙伏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一提灯小厮。
紫荆和紫冉屈膝冲孙伏唤了声孙管事,孙伏面色无波,微微颔首后,回身看了那二人的背影一眼。
“柳姬?”
孙伏回过身来,嘴里念叨着,忆起了柳氏的名讳。
柳氏名唤柳茹,吴氏为孙权纳妾时,定会先去派人详查底细。
柳茹母族,门庭虽不大,但也是庐江当地清白的书香世家。柳茹身为外室女,其母不知因何缘故,不大被夫家待见。
孙策还在时,攻陷了庐江,当地部分的世族为避战乱,迁到了吴郡。
只是这柳茹,却是去年才随母亲迁到吴郡的。
秋风凛冽,透着深衣的细密针眼,一丝一缕地钻入了孙伏的衣间,他的表情却并未渗入体内的寒意产生任何变化。
*
琵琶交由婢子之手,被送到了殿中。
孙权今夜一直阴着脸,不时地扶扶额,却仍坐在案前,翻看着竹简。
步遥跪在书案的一侧,隔着明亮的烛火,时不时地打量着孙权惨白的面容。
纤白的手指握着墨条,一下又一下地在砚台上缓缓研磨,墨汁渐渐淌出,步遥放下了墨条。
她思考着,要不要劝孙权歇一歇,双眸不时地瞟向案上摊开的竹简。
好在其上的字是汉隶,她还能识得一些,那上面好似是写着向汉献帝朝贡一事。
孙权将手中的竹简又放下了一卷,随即用手捏了捏内眦,一脸疲惫。
步遥又看了看孙权放下的那卷竹简,见到上面所书的内容时,眉毛拧了拧。
江东入秋后,总是下雨,既影响了秋收,也引起了洪水,江堤由此被冲坏。
那竹简所书的内容,便是歉收一事。
孙权世袭的侯位,是朝廷封赏的,现下汉室虽然衰微,但该上的岁贡还是得上。
今日孙权本该躺在榻上好好休息一番,可他不只出去了大半日,回来后又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
他现在身子孱弱,今夜的饭食又不合他的胃口,吃的也少。孙伏带过来的菜连步遥都觉得素,好在一道拌菜中掺着少许零星的肉丝。
孙权只将那肉丝挑了出来,吃到了腹中。
孙伏想要劝上一番,他刚开口没几句,孙权就两眼一横,搞得孙伏也很委屈,退下后又得去查凶。
晚食没用好,工作量还大,也不知道孙权这一日是怎么熬下来的。
步遥有些许同情孙权,却并未察觉,自己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孙权的面容上。
整个江东,谁倒了他都不能倒,担子都在他一人身上。
孙权已然睁开了双目,正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步遥这才回过神来,垂下了小脑袋。
“会写字吗?”孙权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听上去倒像是故意存着几分温柔。
字这个东西,会写是会写,只不过写出来的,肯定是难看至极。
步遥前世没怎么好好学过习,硬笔书法都不过关,更何况是软笔书法?
这几月来尽练琵琶了,还真是失策。
步遥摇了摇首,回道:“妾身不会。”
随即孙权的嘴角微扬,病容也难掩欠扁的神情:“孤一猜你就不会。”
谁不会了?只是写的不好看而已。
再说明知道她不会,还问一遍嘲笑她做什么?
步遥咬了下唇,强自将愤懑的情绪压下了心头。
“将郑主簿唤过来。”孙权对婢子命道。
婢子答诺后,步遥也准备退下,刚欲起身,孙权又道:“你不用退下。”
“主公,这样不大妥当……”步遥小声地回道。
孙权揉了揉眉心,如此却是不大妥当,是他的头脑发昏了。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屏风,又道:“你站在那处便可,很快。”
步遥依言站到了屏风之后,透着屏风的缝隙,看见一中年男子恭敬入内。
婢子为那男子置了一小案,为他布了纸笔,孙权的声音清浅平静,虽然有些虚弱,但却不失力度。
步遥拍《情锁吴宫》前,还是在百度上查了查孙权这个人。都说他搞内政有一套,但是军事水平却一般般。
步遥倒是不知该如何判断一人政治水平的高低,但她知道,若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多种决策,是很难的。
孙权便能做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