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棺没说话, 静静地等待着黄龙的下文。
黄龙费力地把尾巴卷过来, 用尾尖在李重棺脸上骚了骚, 继续道:“想想也有几百年了哦,您不知道吗?”
李重棺当然不可能当着他人的面开口同它讲话, 只略微抬了抬眼,好表达自己内心的唾弃。
没人说话,除了杨有云。
这个二愣子吸了吸鼻子,大大咧咧地叫道:“怎么有股臭味,不常通风的吗?”
黄龙:“……”
李重棺很想笑, 但他忍住了。黄龙气的半死, 满腔郁结无处发泄,于是乎慢悠悠绕着杨有云转悠好几圈, 大有不熏死他不罢休之势。
直到李重棺不满地稍稍踩了脚尖,似有似无瞪了它一眼,黄龙才回来,嘟囔道:“得,知道您这十几年才刚来山城……那猫婆也是奇得很, 我倒不曾去看过, 不过这种毛绒绒的家伙大抵也没什么危险,你尽管带着人去看就是。”
“天师也不要担心, 他命不该绝, 就不会简简单单断了气。”
李重棺一时没弄清黄龙口中“毛绒绒的家伙”到底是猫婆还是猫,对它所说“没什么危险”也不大相信,只好照着它的话, 对着周围几人转述了一遍。
不管如何,住了“人”的鬼宅,听上去总有那么几分趣味。
当然,相对的,也总有那么几分危险。
李重棺本想着有黄龙跟着去,应该不会有事,哪料到这黏糊糊的臭玩意儿平时不打紧,事到临头倒是尾巴一拍急急忙忙溜走了,说袁渚白寻它有事。
李重棺嗤了一下,只能由着它去了,不再管。
也管不了。
倒是翟生先开了口问了:“泉哥,现在?”
现在外头日头正亮,大白天的。
夜里人抓鬼,白日鬼吞人。
就没白日里头寻鬼的道理。
杨有云本半跪在地上逗蚂蚁,一下也抬起了头,看着李重棺。
李重棺正打理东西,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走过来,居然对着翟生躬了躬身。
翟生一下没恍过神来,赶忙把身子压得更低。
“霁云观最后的血脉现今生死未卜……”李重棺轻声道,“此番突然叨扰本就不着情理,小泉堂同霁云观深感抱歉。”
“此事若了,子郁一直想做的事情,”李重棺面上表情未动,眼睛却闭了起来,眉头稍稍一蹙,似是不忍,“翟家给家师的承诺,我替家师了了。”
翟生一下直起身来,愣愣地看着李重棺。李重棺一直弯着腰。
好半晌,翟生才反应过来似的,扶起李重棺,只说了声“好”。
过一会儿,又加了一句。
“东西,我带来了。”
李重棺点点头,好。
人物:李重棺翟生杨有云财神爷
事件:死了人
地点:“鬼宅”热汤居
时间:下午两点零三分
此番,生死未卜。
小泉堂的格局里,一桌一椅都颇讲究,屏风后头的桌上,摆了个形制奇怪的香炉。
临行前,李重棺烧了张纸,塞进香炉里,拜了拜。
那纸燃得太快,没人看清上头写了什么。
只有李重棺知道,那上面写了三个名字。
热汤居从外看是幢低矮的平房,木质结构,不大,最多不过几十来房。
门上没有锁。
这三人里,李重棺抱着猫,翟生戾气重,又敛得恰到好处,唯有杨有云最莽,手腕往外一甩,从袖里抖出个手电来,反手握住,脚上厚底短靴一蹬,踹了门。
“哐当”一下,脆弱的合页应声而落,木板门掉下来,砸起了一片灰。
是一道漆黑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有一双明亮的黄色眼睛。
翟生面色未变,腰侧的短刃却摸摸地拔了出来,杨有云手电一开,往前照去,刺目光芒一闪,只照到一片泛着微光的亮晶晶的尘,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飘着。
翟生慢慢蹲下来,在地上顺了颗石子儿,往前一抛,石子在地上滚了好远,然后慢慢地在长廊尽头停住了。
“走。”他道。
身边跟着翟生和杨有云,李重棺大哥非常省心,只管抱着猫跟在他俩身后悠哉悠哉地走着。
合着他是来这边走一遭当旅游的。
长廊里头黑漆漆的,除了湿冷的阴森森的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尽头是另一扇门。
“门”这个东西,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在“门”打开之前,没有人知道“门”里是什么。
可能是渺渺桃花源,也可能是绝绝黄泉路。
前者新生,后者绝命。
所以“门”是贸然打开的。
三人还未商量对策,那门却忽然自己开了,只细细小小“吧嗒”一声,三人皆是一愣。
嘎吱一声过后,门整个打开来。
视野一下开阔明亮起来。
不是封闭的室内,却是一条一条略显逼仄却又通透的小巷,两侧压着平房,屋檐探出来,古旧的石墙一拈就能搓下粉来,尽头是茫茫的光。
小巷熙熙攘攘。
全是猫。
黑的白的黄的花的,打闹着嬉戏着,或窝在槛边蜷着身子打盹儿,见着人的也不畏生,依旧做着自己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