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准备在意外面前,毫无用处。
水银十五岁生日没过多久,赵老爷和赵夫人出了事。
赵老爷是去邻城谈明年的绸缎生意,赵夫人则是和他顺路过去邻城看望一位病重的伯娘,结果两人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山路,遇到山体塌方,连货物带人一起被山石埋了。
赵端泽带着人,不眠不休挖了好几天,才把爹娘的尸体挖出带回。
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人祸还有因由,但天灾就是不讲道理。
赵端泽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到处去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管。他把爹娘的尸体带回来,给他们请人做法事,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葬礼,安排各处店铺的生意。
一夕之间失去了庇护的年轻人在妹妹面前,连颓丧和痛苦都不敢表露出来,可是水银看到他半夜跪在灵堂父母棺木前哭得悲痛欲绝,看见他面对着赵家的众多生意焦头烂额。
赵家强势又能干的当家人连同夫人都死了,留下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还有个年纪尚小的女儿。
“赵大少爷向来不爱管这些生意,赵家交到他手里,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年轻人什么都不会,就怕他瞎指挥,到时候店铺里损失了还要我们来担这个责任。”
“还有咱们合作的那些商家,人家都是看在赵老爷的信用和面子上和咱们确定的买卖,换了赵大少,也不知道还留不留得住生意。”
赵家各处店铺的掌柜们来参加赵老爷和赵夫人的葬礼,私下里聚在一起讨论,都不看好赵大少爷。
这样的时候,少不得人心浮动,赵端泽根本压不住这些油滑的老掌柜。赵老爷去的太突然,没能给儿子铺好路,留给他的局面并不好。
固然有忠心的掌柜愿意好好扶持这个年轻的少爷,可更多人都蠢蠢欲动准备另谋出路。依附在赵家这棵大树上发展了这么多年,他们当然也想有机会走得更高,有更好的去处,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独立出赵家,自己当大掌柜。
赵端泽还未从父母死亡的痛苦中走出来,又迎来了另一波打击,赵家各处的生意都出现问题,虽然都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他每日忙乱,疲累不堪。再有因为赵老爷去世,一些商铺不愿和他们继续合作,今年的绸缎订单也没能谈下来。
那些曾经面对他时无比慈祥的掌柜们都变得阴阳怪气,从前托着他喊赵大爷的人也不见了。
赵端泽累极了,脾气也越发不好,那些赵家大大小小的掌柜们来报账的时候,有人故意做假账蒙混过关,还有不少倚老卖老,要替赵老爷“指点管教”他,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孤立了起来。
算盘一摔,赵端泽当场骂人,又惹来了一群人苦口婆心地劝告。
等到人全都离开了,赵端泽坐在一片狼藉的书房,看着面前一堆账本,想到那些人轻蔑不信任的目光,忽然抬手把那些账本撕了个粉碎,重重摔在地上。
……
水银病了一场,也许是因为给赵老爷赵夫人守灵的时候冷了,又要帮忙迎来送往太过劳累,她这身体受不住,躺在床上昏沉了几日。
等到她身体稍微好些,问起哥哥的情况,照顾她的丫鬟们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少爷他,最近很忙,脾气也非常不好,前面经常传出他骂人的消息,听说连咱们赵家的老掌柜他也骂,惹得掌柜们很不愉快。”
她身边的丫鬟是她特意教了写字的,告诉她这些消息之后,水银让她们去请赵端泽过来。
以往她生病,赵端泽很爱来看她,这回却没有。恐怕不仅是因为太忙,也是不敢见她。
赵端泽确实不太敢去见妹妹,他这段时间挫败得很,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用,所有的事都处理不好,他也不想把糟糕的一面展现给妹妹看。
水银没能请到赵端泽,听说他出了门。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她心下狐疑,遣人去查赵端泽的行踪,一查之下发现他这几日都在顺隆赌场。
那是胜叔开的赌场。
这几年赵端泽基本上没有再和胜叔来往了,没想到赵家刚出事,这牛鬼蛇神又全都冒了出来。
水银散着头发倚在床上,一颗一颗点自己手腕上的珠串,一张犹带稚气的脸上是八风不动的神情,良久,她招手让人拿来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