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木香你要喝吗,我这里还藏着一瓶不错的葡萄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沾您的光了。”
倒了半杯,杨奶奶以水代酒:“先以此祝你找工作顺利。”
水银:“承您吉言,一定会的。”
水银喝了半杯,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贺小燕也得到了一调羹尝尝味道。
找工作的事一开始进行的并不顺利,第一家一对夫妻两,那个女主人一看到她就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从她身上显旧的衣裙和鞋子,看到那双粗糙的手和空空如也的手腕,嫌弃的目光毫不掩饰,直接拒绝了她,连她弹的怎么样都没听。
水银不以为意,她见多了这种人,也深知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有时候就算有能力有手腕,差些运道就是怎么都不会顺利。
既然这一家不行,就去下一家。
到了第三家,她终于成功得到了一份工作。
这一家住在小洋楼里,有个整齐的院子,家里还有两个保姆,虽然看着没有前面两家富裕,但主人比第一家好说话。学生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比第二家的骄纵小女孩要懂事很多。
原本这家主人也不是很中意她,毕竟是人就难免以貌取人,木香被磋磨多年,这短短时间的休息无法让她完全恢复元气,再加上衣着,看上去就寒酸了点。
不过,在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钢琴水平,并且答应顺便教这孩子英文之后,主人就心动了。能花一份钱找个教钢琴还能顺便教英文的老师,这事怎么看都很划算。
定好了周薪和教学时间,水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奶奶和贺小燕。
“这是好事啊,今天要庆祝一下才行。”杨奶奶高兴地着手炖了个鸭子。
水银带着贺小燕出门买熟菜,两人走在街道上,贺小燕已经不会再被那些黑漆漆的汽车给吓到了,但仍是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街景。高楼、洋房和路上匆匆的黄包车、轿车、自行车,卖报纸的小童,各种有着玻璃窗的店铺,所有的东西都让她目不暇接。
小孩子总是很能感受到大人的心情,从前木香在那个家里十分抑郁痛苦,贺小燕就怯懦瑟缩,拼命干活想要证明自己,还不敢随意说话,生怕被注意到会得到大人的不悦目光。
现在,她能正常拉着水银的手,和她说一些话。
“妈妈,好香。”
她们刚好路过一家花店,贺小燕说的是那家店外面摆放的一捆百合花。
难得看她主动说起什么,水银看了她一眼,上前买了两朵百合花。
对于这个孩子,水银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母爱”,但既然在她身边,她也愿意稍微对这孩子好一些。
收到了两朵百合花,贺小燕抱着香香的花,一路上都是雀跃的,抱着花回去后也不愿意放下,最后还是杨奶奶让她把花插在花瓶里,放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
“小燕喜欢百合?奶奶给你种两棵。”
杨奶奶说到做到,很快弄了两棵百合种球回来,让贺小燕帮着她一起种下了。
“其实现在不是种百合的好季节,但是咱们好好照料,她总是能开花的。就像人,虽然生在不太平的时代,但照料好了,总有芬芳的那一日。”
贺小燕懵懵懂懂。
水银在家里的时候会教贺小燕写字算数,还有钢琴,钢琴是贺小燕自己主动要求学的。她第一次提出要求,羞愧地脑袋都低到胸口去了,声音特别小。
孩童的自卑往往会伴随一生,水银让她坐在身边,教她弹钢琴。最开始,她连琴键都不敢大声按,水银只能按着她的手指带着她。
“要是世道再太平点就好了,送孩子去上学,多学点知识,人也会活泼点。”杨奶奶看着那边认真按琴键的贺小燕,和水银感叹。
水银最近在和她学缝纫,缝着一件勾破了小口子的裙子,闻言说:“这边的学校,都是收的十几岁的年轻人,几岁的孩子是不收的。”
杨奶奶抖抖手上的报纸,扶着眼镜细看,嘴里抱怨:“你看看这些老夫子,天天在报纸上吵来吵去,说什么现在开办的那些大学不像话,让女孩子入学,剪了头发,穿着露小腿的裙子,和男人混在一处不成体统。体统是什么?不就是规矩吗,可规矩这东西是死的,要一直变的。”
“不管男女,多读书才是好,道理都在书上写着呢,人多看书,看那些不同的言论和想法,脑子就会清醒,他们不让女子看书,无非就是怕人聪明了自主了就不好骗罢了。时代在往前,这些老古板,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在搞那老一套。”
老人家说着不住摇头:“当初我和先生送女儿去国外上学,回国后她们却要被人骂,我那时真是生气。现在的局势和那时候相比又好了很多,有不少开明的新派人士愿意送子女都去读书,万望这些女孩子珍惜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以后才会有更多女孩子能求学。”
“唉,你看。”杨奶奶把报纸递过来指给水银看上面的言论,“这个先生是个爱国人士,对于其他的事都有见地,在报纸上发表过不少激励国人的言论,可偏偏在女性的事情上如此狭隘。我真希望以后再没有这些诛心的言论了,我们女子被束缚太久,不该一直困于家庭后宅不得自由。”
水银抚平那一条缝合线,看一眼这位为现状悲愤忧虑的老人家,笑了一下,“会的,等到以后,女孩子也能和男孩子一样上学去学知识,不会再有人在报纸上大骂这样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