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梳理了一番王东东的话，忍不住问道，“梁哥……以前在公司待过？”
“嗯，”王东东见梁三没像刚刚那么杀气腾腾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秦天说，“两三年前吧，梁哥干过一阵子。”
所以上回梁三再以新员工身份入职的时候王东东才那么惊讶。
“后来？”
“后来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想非礼方经理，被梁哥狠狠教训了一顿，”王东东当时一直不理解梁三为什么反应那么过度，这回出事了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然后梁哥就辞职了。”
秦天眨了眨眼。
又重新理解了一遍这前后两句话。
挺正常的，毕竟梁哥和方哥是兄弟，任谁见到自己哥哥被男人非礼，都会忍不住教训一顿吧。
所以这次……也是这样？
秦天的视线移向吴波，眼露嫌恶鄙夷。
“吴波，你还真是狗改不了……”
话说了一半，秦天忽然意识到他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连忙换了措辞直接道，“就算方哥被你骚扰走了，还有我这个人证！我照样可以举报你！”
就算这工作不干了，他也要给方哥找回公道！
“什么！？”梁三的语调再次高了起来。
“你他妈还骚扰过他？”
吴波欲哭无泪：“我没有啊……”
王东东一脸莫名：“他不是举报的方哥作风不正吗？”
秦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什么作风不正？”
作者说:
四个人，没在同个频道上。
第78章 我介意
78
方宏渐被梁大军捡到的时候是个小乞丐。
五六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正啃着不知道哪儿讨来的窝窝头，躲在梁大军的破三轮下躲雨。
梁大军那时候都四十来岁了，孤家寡人一个，在北边的批发市场里靠收破烂谋生。
梁大军是农村出来的，老一辈家里常念叨，人死后一定要有摔盆的。他心知这辈子也没那个钱没那个本事讨媳妇儿了，见了方宏渐虽然脏兮兮但乖巧端正的模样，便起了收养的心思。
那个年代也不需要去办什么手续，梁大军问了方宏渐愿不愿意跟他一块儿，他以后供他吃穿，每天只盼着吃饱穿暖的小孩很快就答应了。
在方宏渐看来，他的养父是个可怜的老好人。
梁大军年轻时也有正经工作，在机车厂里上班。后来因为举报上级贪污得罪了领导，被找借口从厂里踢了出来。他那时手里还攒了些钱，干脆来到蓉城里找生意，在批发市场里卖些杂货。
批发市场里鱼龙混杂的，梁大军为人厚道，有的货主资金周转不灵，他便把东西赊给人家，虽然攒了好名声，更多的却是遇到贪小便宜的。
到最后，他辛辛苦苦干了几年，回头一算，发现自己不仅没赚到钱，把本都赔进去了。
梁大军便去挨家挨户找那些赊了账的人。
有的碍不下面子，把钱还了，更多的是根本不搭理他的，被梁大军缠得紧了，还能叫人将他打上一顿。
梁大军落了伤，躺了好些日子。在医院又花光了讨回的钱，回到市场时，他发现自己的铺子已经被租户给收了回去，连同他囤的货一起抵了欠的租金。
只给他剩下一个破三轮。
梁大军也就认命了。
开始蹬着三轮收破烂。
好在他的为人邻里街坊都知道，收起破烂来倒没怎么缺过生意，渐渐的也算是能把日子过起走了。
收养了方宏渐之后，梁大军的日子有了些奔头。
他蹬起三轮来更卖力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崽子要养。
而不用再去乞讨的方宏渐，便时常跟着梁大军，坐在三轮车里帮着养父收钱绑货。虽然他人小，但听话又懂事，市场里的姐姐阿姨都很喜欢，梁大军生意都因此好了不少。
有时候不忙，梁大军会去桥洞下打打牌，方宏渐就能得个几毛的零花钱，一个人四处转悠玩儿。
方宏渐也没同龄的伙伴，通常就拖着个比自己还大的尼龙化肥袋，去周围的垃圾房里捡点有用的废品。
因为养父梁大军说了，他自个捡来的，卖了钱都归他自己。
结果有一日梁大军打完牌回家，冷不丁发现自家小崽子怀里抱了个奶娃娃，吓了他一跳。
梁大军问哪儿来的，方宏渐交代说是垃圾堆旁捡的。
不知道谁把几个月大的孩子扔在纸箱里，方宏渐去捡空瓶子时听见了微弱的哭声，扒拉了垃圾堆半天，把孩子给扒拉了出来。
梁大军心肠从来都不硬。
既然已经收养了一个，再多收一个，日子似乎也坏不到哪儿去。
三爷俩就这么互相拉扯着过了下来。
两个小孩儿那时候都没有名字，梁大军请住在隔壁算命的瞎子给他俩取了大名，大的叫梁宏，小的叫梁灏。
但周围的邻里都是没什么文化的，也记不住太复杂的名字，梁大军被他们惯常叫做梁大，两个小的干脆也就依次叫了梁二梁三，这称呼一直跟到两人长大，直到方宏渐亲生父母找来。
梁大军是个厚道的人，虽然穷，但自己就吃了没读书的亏，所以一直打算把两个孩子都送进学校。
方宏渐是争气的，虽然九岁才被送进小学，但回回考试都名列前茅，后来跳了两级追回了进度，高考也正常发挥，考上了重点大学。
那时候方宏渐已经二十岁了，而梁灏，才读初二。
与哥哥不同，梁灏从小就皮得很，除了在哥哥面前坐得住，其余时候都东家跑西家窜的，伙同一群同龄孩子四处玩闹，就差没上房揭瓦了，足足的猫厌狗嫌。
方宏渐倒一点不讨厌这个弟弟。
相反的，他很疼梁灏。
毕竟小孩儿是他从垃圾堆里抱回来的，方宏渐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弟弟养好。
可惜梁灏读书是一点读不进去。有方宏渐看着的时候还好点，毕竟他最听哥哥的话，好歹还能啃两页书，考试不至于考零蛋。
但后来大学时方宏渐找回了亲生父母，梁灏知道了之后，书也不读了。像是报复似的，直接辍了学混起了社会。
那段时间两兄弟都不好过。
方宏渐被亲生父母带回了家，梁大军这个养父收到十万元的感谢费，却没有要。但作为知识分子的方家却不想自己的孩子与一个捡破烂的再有什么接触，将孩子直接送出了国。
而梁灏那时情窦初开，还没理清楚自己对兄长奇怪的独占欲，就发现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哥哥竟然被另外的陌生人给抢走了，自己连找都找不到，胸中郁气怒气交杂，只能发泄在打架斗殴上。
等方宏渐回国时，养父已华发渐生，当年那个乖巧听话的少年也成了个街头混混，看他的眼神陌生又复杂。
方宏渐心中又愧又难受，这时他已经有能力自己做决断，便主动回到了这座以前生活过的城市。
他找了一份工资不错的工作，每个月一半的钱都打给了父母，剩下的匀出一半塞给养父，还有的便都给弟弟存着。
梁大军本就从来没生过方宏渐的气，在他看来，孩子找回亲生父母是好事，他肯定不能拦着。
但年少时的梁灏却不这么觉得，在那时的他心里，哥哥就是背叛了他，抛弃了他。他委屈得不行，又不知道如何宣泄，只能成天凶着个脸，整个街道没人敢惹。
后来方宏渐回来了，梁灏虽然已经长大，心里却还梗着一口气。
他不再听话，方宏渐说什么他都想对着干，每次看着兄长气得不行又舍不得打他骂他的样子，他心里却爽快又高兴。
那段时间梁灏过得很畅快。
他渐渐不再去打架混日子了。方宏渐给他挑了好几份工作，梁灏性子凶，和同事总混不到一起，总是没多久就被劝退。
梁灏倒一点儿不在意。
反正每次离职了，他都能收到哥哥更关心的照顾，多换几个工作也无妨。
后来折腾了几次，方宏渐好歹给他挑了个快递员的工作。又为了方便盯着他，自己也从原先的公司辞职，应聘上了快递公司的基层管理。
梁灏一点都不讨厌被兄长这么盯着管着。
相反， 他宁愿一辈子都被方宏渐这么关注。
日子久了，他也慢慢开始收起锋芒。每天老老实实的收货送货，下班回家后还看起了书，只因为方宏渐想让他至少混个文凭。
梁灏这辈子本就没什么追求。
他只觉得，只要哥哥不再走了，他做什么都行。
方宏渐那会儿租了个公寓，梁灏理所当然地搬了进来。
就这么仗着方宏渐脾气好，他一点点入侵兄长的生活。
那时方宏渐已经三十了。但他内疚于错失了陪伴弟弟成长，根本没心思考虑个人的事，一心只想着把误入歧途的弟弟扳回正道。
却没想到，自家的弟弟对他的心思，却在两人日益亲密的相处中渐渐歪到了天边。
再后来，便是方宏渐在工作中遭遇了一个同性客户的追求。
因着那客户的单子颇大，方宏渐不方便撕破脸，便只尽量回避着。他生平头一回接触同性恋，倒没有厌恶和排斥心理，只是不理解自己到底哪里有这种吸引力。
他的不理解还没有解决，更大的问题就来了。
梁灏直接带着人把那客户给打了。
打得人家直接多处骨折，住进了医院。
方宏渐脑袋都焦大了。
一边忙着和客户道歉一边忙着处理公司的业务，还要抓紧时间给弟弟擦屁股兜底，结果那死小子一点没愧疚感，还扬言要见一次打一次。
方宏渐是真的气着了。
虽然他一直将弟弟视作小孩子，但梁灏毕竟已经是二十好几的大人了，做事竟还是这么不顾后果，丝毫不考虑会给别人造成多大麻烦。
他气冲冲地直接将在外面潇洒和兄弟喝酒的弟弟拖回了家。
按捺着怒火和他好言好语讲道理。
他不懂弟弟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
他自己都不介意，这小孩操哪门子心。
而喝了酒的青年却终于忍不住了，将木讷的兄长一把压在了身下，疯了似的怒吼——
我他妈介意！
第79章 被举报
79
方宏渐虽然性子看上去温和，但其实心并不软。
就算是亲生父母，他也和他们维持着不尴不尬的距离，除了那个他七岁时从垃圾堆里抱出来的小孩子，他这辈子没真心在意过什么人。
然而在方宏渐的认知里，他和梁灏，一直都是兄弟。
他们可以相依为命一辈子，但却不可能成为另外的关系。
可梁灏打破了他自以为是的认知，以一种蛮横的方式让他认清了现实。
方宏渐害怕了。
他一向成熟，却从未处理过这样的情感，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弟弟，而潜意识又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招架被吞食入腹的下场，索性躲得远远的。
那晚是个混乱而疯狂的夜晚。
方宏渐大半的记忆都停留在青年锢着他凶猛又小心翼翼的亲吻里，而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却渐渐记不分明。
之后又过了几年。
方宏渐不敢见梁灏，将他拒之门外，无人时自己却不断回忆起那晚的糜乱，慢慢地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他一方面怕自己再被那样对待，一方面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内心，仍然记挂着弟弟，担心他又学坏。
他悄悄联系了养父，得知弟弟竟接手了收破烂的买卖，心里又酸又气，却不敢做什么，直到公司里新来的小年轻遭遇了投诉。
后来两人恢复了联系。
他想装作无事发生，弟弟却不再听话，霸道地重新回归了他的生活，开始侵占他身边的一切。
方宏渐表面仍旧有些抗拒，心中却有一种久违的安心。
幼时那只乖巧可爱的奶犬虽然如今已经长成了凶恶的大狼狗，但他内心一直隐约的知道，掌控着这只恶犬的绳索，从来都握在他手里。
他只不过重新牵了起来，那人便能打蛇随棍上，一直缠在他身边。
在年前，梁灏便重新搬进了方宏渐的公寓。
两人的关系在梁灏克制的维护下越来越好，青年在这几年里似乎学会了耐心，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蚕食着兄长内心最后一丝防线。
春节的时候，方宏渐带着梁灏去见了一趟自己的亲生父母。
虽然只是以兄弟的身份介绍他，但梁灏内心却已经认定这是见过了家长。
回来后，他缠方宏渐便缠得越发的厉害，有时在上班期间也不收敛，心痒的时候压着人就在办公室里一顿亲。好在方宏渐平日里都习惯锁门，才没让手底下的员工撞到什么尴尬的情况。
但纸总是包不住火，前几日方宏渐等着梁灏一起下班回家时，就被人撞上了。
梁灏最近挺拼的，一直在加班，方宏渐还在暗自猜测弟弟接那么多单是干嘛，明明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钱。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问，只每天也多给自己安排了些工作，待到晚上七八点，再和送完货回来的弟弟一起下班。
那一日，方宏渐等梁灏送完最后一趟货，天都黑了。
他的二手代步车停在公司园区的露天停车场里，两人刚上车，不知道青年遇见了什么高兴事，直接搂着他按在座椅上猛亲。方宏渐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把人推开了，揪着他训了一顿。
梁灏皮厚，笑嘻嘻地任他揪，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发动车离开公司，却不曾想这一幕被同样刚加班回来的另一人给看到了，还眼疾手快的录了下来。
那人叫张开奇，是之前在方宏渐手下的快递员。
*
“对对对，都是张开奇举报的！”
吴波还坐在地上，这会儿慌忙解释，生怕眼前的煞神给他也揍成骨折，连忙甩锅，“前几天他特兴奋的找到我，说有证据能搞垮方经理，我、我不过是签了个字，跟我没关系啊！”
“昨个儿方经理走的时候，您不是还说是您的功劳么，”王东东戳破他的话，“还跟方经理说‘不用谢’呢。”
梁三脸又黑了，直接往吴波身上踹了两脚。
“不用谢尼玛呢？啊，你他妈嘴这么欠，老子把舌头给你割下来信不信？！”
“信！我信！大哥！别割，哎哟，别踢……”
吴波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梁三这凶起来一教训，还没动真格呢，就怕得快尿裤子了，“我的错，哎哟，大哥，我叔叔是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嘶，我去跟他说让方经理回来，我绝对不占他的位了！”
“哎哟！您别光打我啊，要打也该打张开奇去！”
当初丢件的事情查清楚后，方宏渐将吴波和张开奇都调离了自己的区域，两人都怀恨在心，这才有这次的合作。
张开奇如今仍旧是快递员，身上却背了债。
因为上次那块客人的名表虽然秦天找回来了，公司仍旧给了处分，他必须赔百分之二十的损件费，一万多块，分成几期从工资里扣，现在都没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