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总是喜新厌旧,有些还能用的东西只要有一点不如意了,就想扔掉换新的。龙毅却是一向过得节约,考虑到有时下雨或是出门可能这玩意儿会有点用,问过扔它的住户不介意之后,就自己收捡在车棚库房里了。
他怕秦天介意,又补了句,“可以当遮雨布。”
“龙哥!你就是我的救星!”秦天没注意到龙毅怕他嫌弃的尴尬,看到雨披后整张脸都放光了,双眼亮晶晶地冲龙毅笑,感激地抖开了雨披,“还好有它,今儿估计还能赶上。”
自己的好意被人接纳了总是好的,龙毅点点头,站在目视着青年利落地给货和自个儿套上了雨披,急匆匆地拧着小电瓶往外开远,才又回到了值班室,伴着雨滴等待夜晚的来临。
这个城市里有无数如同他们一般的外来务工者,起早贪黑,为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活下去。
有的人活得行尸走肉,但还有的人,纵然风吹日晒过得辛苦,心里却每天都是万里晴空。
作者说:
好穷俩男的。
第4章 生病了
4
似乎秋天还在固守着最后的倔强,拉扯着太阳不愿离开。
绵延一整天的暴雨过后,是连续好几日的暴晒。
龙毅学着小区里的阿姨大妈,将自己的棉被也从屋子里抱了出来,挂在小区里早已废弃的小花园里,拉了根麻绳,拍拍打打,晾晒铺盖。
“现在的小年轻都不懂,说用什么除螨仪就够了,”坐在花园凳子上的婆婆杵着拐杖,朝龙毅絮絮叨叨,“这被子还是要用太阳晒了才舒服嘛,什么螨虫什么湿气,全部跑光光,晚上睡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安逸得很!”
婆婆自己说还不够,还得要人捧场,“你说对吧,小龙?”
“……对。”龙毅应了一声,主动过去将老人家身旁的花棉被也抱起来,轻松晾在了另一根绳子上。
“哎呀,谢谢你啦小龙。我年纪大了,抱出来都喘半天气!”婆婆姓袁,女儿女婿都移民去了新加坡,独留她一个人照看才念小学的孙子,每天也没什么事,就喜欢在小区周围闲逛下,和其他老婆子聊聊天。
“袁婆婆,你下次让保姆抱出来,自己别动手。”龙毅晾好铺盖,嘱咐了一句。
没想到却是戳到了袁婆婆的话头上,一连串的埋怨。
“嗨!你可别说了,我家那个保姆,叫都叫不动!你说我儿子花三千块,就请她洗洗衣服做做饭,结果她懒得跟什么一样,每天就知道睡觉,比我起得还晚!”
“……”龙毅最怕听这些家长里短,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每个人说话的立场不同,根本没办法判断谁对谁错。
“龙哥,开一下闸杆!”
恰好这时,小区外有回来的车主在喊,龙毅松了一口气,忙应了声,“诶,来了!”才逃脱了袁婆婆的念叨。
太阳大,龙毅也没什么胃口,就着昨晚的剩菜囫囵吃完,又把从菜市场小贩那里要来的边角骨头煮开了,给小黑狗做了顿餐。
“兜兜,吃饭了。”
龙毅用勺子敲了敲瓷碗,没过一会儿草丛里就窜出一只黑毛,拼命摇晃着尾巴钻到他脚边猛蹭。龙毅被它这副欢脱的傻样蹭得心情愉悦,连带着一向板着的脸都柔和了几分。
见小狗整个脑袋都快埋进碗里了,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憨包一个。”
‘兜兜’这个名字说来还不是龙毅取的。
有一回秦天刚好碰见他喂狗,问了一句,这小黑狗什么名儿。龙毅当时摇摇头,说没名字,秦天就自作主张取了一个。
“你瞧它吃饭兜着个嘴,地包天的傻样,就叫‘兜兜’呗,哈哈!”
小黑狗就是普通的田园犬,说不定还是个串串,洗干净倒是挺可爱的,黑乎乎一坨,就是嘴长得有点儿丑,下面的犬齿比上面的凸,在人身上就是叫做地包天,在它身上,倒是傻傻憨憨的。
“成,就叫‘兜兜’吧。”
小狗无家可归,只有龙毅每天给它喂点水喂点吃的,小区里的住户都当是他养的了。秦天非要取个名,龙毅觉得也没什么关系。
“欸,兜兜,兜兜,过来,到哥哥这儿来。”
秦天拿着根骨头棒子给小狗招手,“来,多吃点,吃饱了快快长大,以后给你爸爸分担点儿工作知道不!”
龙毅:……它能分担什么工作?帮我守大门么?
男人就靠在一旁看着一人一狗玩闹,也不说话,只心中不禁摇头。秦天有时候跟小孩儿似的,让龙毅想起以前带的那些新兵蛋子,鲜活又充满朝气。
他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小年轻,让他觉得平淡的生活,还是偶尔会咕噜咕噜冒点彩色的气泡,不至于一潭死水。
将兜兜喂完,龙毅又把它的专属小瓷碗给洗干净了,坐在值班室准备打盹儿,忽然觉得最近几天少了些什么。
是了,好几天都没看见秦天那小子的身影了。
也许是轮休了?
龙毅不太清楚快递员的排班,但是这一两个月来秦天几乎都是风雨无阻的每天出现在这里,按道理也不会一下就消失那么多天。
龙毅虽然不爱说话,但他看人还是有一套的。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他觉得秦天和他差不多应该也是同一类人——他们工作不是为了挣钱去玩乐去享受,他们只是为了挣钱而努力工作。钱对他们有更重要的意义,为了这,他们从来都不会去浪费一丁点的机会和时间。
“诶,兄弟,我把件搁你这儿行不?!”
正出神着,门口一个操着东北碴子的大嗓门响起,龙毅抬头一看,一个陌生脸的快递员,胡子拉碴的。看挎包,是秦天一个公司的。
“秦天不干了?”
他没接话,反而问了句。
“那小子啊……”三十多岁的快递员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不知怎么的,龙毅看着他那笑心里很不对味。
“他生病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宿舍躺着吧。”胡子哥随口说着,一边把包裹从车上往下搬。
“躺了一周?”
应该是那天下暴雨着了凉,龙毅心想。
“呵呵,可不是么,精贵着呢!没瞧见活儿都分给咱们这些没人撑腰的头上了么?”
那人继续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龙毅这下是听出了明显的嘲讽。他微微皱眉,“你们的活都是上面分派的吧,关他什么事。”
“那老子说什么,又关你什么事!?”那大胡子似乎听出了龙毅对秦天的维护,语气很冲。
龙毅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推开座椅站起身,走出了值班室。
那快递员一直弯腰翻捡着件,忽然感觉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他还以为是一片云飘过来挡着光了。终于把浅水小区的包裹都挑拣了出来,直起身时,才发现面前立着一个高壮的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个乖乖!这人好高……有一米九吧?
快递员从脚往上打量,当看到男人的脸时,脸色更苍白了。
卧槽!这是什么眼睛啊,一黑一白的,跟鬼似的!
张开奇终于想起来,这个浅水小区,好像就是他们同事聊天时曾说过的那个‘独眼龙’待的小区!?他之前一直没送过这一片,没想到这个独眼龙,眼睛真的长得这么吓人!
“呵,呵呵,那个大哥啊,怪我嘴贱,”张开奇讪讪一笑,“小秦他感冒了,领导专门嘱咐他多休息,你别担心,没啥事儿。”
再多的不忿,面对这个比自己壮了快一倍,高了快两个头的大汉,他也不敢说。
龙毅点点头,从他身边慢慢走开了。
小区外又回来了车,他去指挥之前,侧过头,用那只蒙着白翳的眼睛盯着张开奇的双眼,板着脸道,“管扔不管赔。你最好自己送上去。”
说的是张开奇刚才想把快递放在值班室里偷懒的行为。
张开奇心里骂了声娘,还是讪着脸点着头,一边捡起包裹,一边连声应是。
*
“咚咚咚。”
宿舍的铁门被敲响,秦天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睁开双眼,“请进。”
“哎,小秦,好点了没啊?”
门被推开了一个缝,一张大饼脸钻了进来,秦天看了一眼头就更疼了。
“谢谢吴哥,好多了。”秦天点点头,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斜靠在床上冲来人礼貌颔首。
来人是吴波,也是他们这组快递员的小组长。因着在他生病后同意他的请假,还主动把他的活派给其他人安排好了,秦天也不好给人脸色看,只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吴波端着一杯水挤了进来,将瓷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自己则扯了张椅子坐下,“来,你睡了一天,也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秦天没有接,“不用了,谢谢。”
“欸,客气啥!来,是不是没力气,吴哥喂你!”吴波十分殷勤,说着就端起了杯子,整个身子往秦天床边凑,“你们这些天天在外面跑的单身汉,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你瞧瞧,生了病也不知道喝水,就是缺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顾!”
又胖又有些油腻的男人,这会儿端着杯子翘起兰花指嗔怪人的模样,还真有些渗人。
秦天摆手躲避,然而背后就是床板,哪里躲得开?
两人拉扯间,搪瓷杯里的半杯水都撒在了秦天盖着的被褥上。
“哎呀,怎么回事!”吴波见状连忙放下杯子,又赶紧从柜子上扯了两张纸,双手并用的去擦水,“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都湿了呢~”
一个‘湿’字被他说得调子转了三四转,秦天本来被捂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听得全部吓了回去。
“哎呀,小秦,你这胳膊~可真有劲儿!”
吴波白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扯开了被褥,摸上了秦天的手臂,一边用手指捏着他微凸的肌肉一边感叹,“不像你吴哥,唉,全身都是软肉!”
第5章 麦麸饼
5
秦天一把抽回手,躲开了吴波揩油的手指。他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意识到吴波对他不那么对劲了,更何况,之前他也在他们那边的小县城混了几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点儿。
“吴哥,咳咳!咳咳咳!”秦天用力咳嗽了几声,“您站远点儿吧,小心我传染您。”
“呵呵,这有啥的,”吴波笑嘻嘻也不躲,整个人还继续往前凑,“你吴哥不怕。”
男人肥厚的手掌直接按在了秦天的胯|间,还故意揉了揉,意有所指,“再说了,能被小秦你传染上,吴哥……也不亏。”
秦天这下是实在不想忍了,直接膝盖往前一顶,将面前快要贴上身的男人的手臂顶开,然后一脚将他踢到了床尾,连带着男人的脑袋也“嘭”地一声与头顶的床板亲密接触。
“哎哟!”
吴波捂着后脑勺惨叫一声。
“吴组长,请你自重。”秦天跳下床,盯着床尾的男人,这会儿直接连人名都不想叫了。要不是还想留着这个工作,以他以前的脾气,早就将这种猥琐男按在地上狠揍一通了。
“嘶——”吴波还按着头,他觉得自己脑门肯定也青了,气急败坏地从床上爬下来,“小秦,你可别不知好歹啊!”
“当初要不是我,你能什么学历都没有就进来这么大一公司吗?啊?还包吃包住每个月几大千工资拿,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吴波阴着脸,“你这一生病就一个星期,你吴哥没为难你吧?还专门帮你调了班,让你能好好休息……”
“咳,谢谢吴组长的关怀,”秦天又握着拳咳嗽了两声,客气而疏离地道谢,“欠的班我会全部补回来的,不会让吴组长难做。”
“也谢谢吴组长招我进公司,不过我想,我这两个月的出勤和业绩也没有拖小组的后腿吧?”
秦天如今工作的快递公司叫做安达,算是业内的龙头企业,随着近两年网络购物的愈发兴起繁盛,公司也越做越强,业务范围也越来越高。也因此,需要的基层快递员越来越多,让没什么学历的秦天能够捡到饭碗。
秦天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转正之后,一直兢兢业业,每天的派件任务都是全部完成的,甚至经常会超件加班,任劳任怨。
安达的管理层从国外学习了一些管理经验,运用到一线,就是每个月除了基础工资,还有绩效和奖金,跟派件数量和好评率挂钩。同时,各个区域还有优秀小组、优秀员工评比,这些更是对组长和组员都有钱拿的好事,所以许多年轻人都铆足了劲儿干。
秦天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刚来了公司两个多月,就评上了优秀员工,他们小组也是优秀小组,每个人到月底都喜笑颜开的。
所以秦天笃定了吴波不敢真的拿他怎么办。
他秦天没有小辫子给他抓,因此也不怕他。
“好,你好样的!”
吴波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揩顿油没想到自己撞了个青头包,却又清楚自己打架打不过身强体壮的秦天,工作上又找不了他的茬,只能恨恨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抬起单眼皮没什么力度地瞪了秦天一眼:“明天就开始工作,公司可不养闲人!”
秦天根本没搭理他,从乱七八糟的木桌上翻找出两片药,拧开自己的水杯咽下。
好在他之前没省钱去看了医生。按照医嘱休息了这么几天,明天估计也快好了。
*
周六依旧是个晴天。
快递员这一行,可没有周末的说法,有时候忙起来人手不够,一连工作一个月无休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秦天能请一周的病假,着实让小组内有些人眼红。
“喏,小天哥,你的货。”
分拣仓边上,分拣员王东东把属于秦天该送的那个区域的货给他拨了拨。
本来分拣员只用把整个大仓每个小组的货给分开就好,秦天站上去一看,王东东又已经把他的分好了。
“咳,谢了啊,东东。”
秦天笑着冲王东东道谢,嗓子一开口,还是有些哑,“我都说了,不用你专程帮我弄。”
“嗨,甭客气!”王东东憨憨地摆了摆手,“反正现在又没人看见,嘿嘿!”
秦天起得早,经常都是第一个到仓库分拣的,今天也一样。
他无奈地摇摇头,“你呀。”
“我听你这声音,小天哥,你这病还没好全吧?这么着急上工干啥?”
秦天没接话,只道,“再躺下去骨头都软了,再说,不上工哪来钱吃药?哈哈!”
“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