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崖边那块突出的石板成功引起了郎郁尘的注意。
郎郁尘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极目四望,远山影影绰绰,虽说如同雾里看花,倒也不失另一番情趣。
站的高果然看得远,就连心胸顿时都变得开阔起来。
那团火焰在他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停留,可见叶少漓是停在半空的,因为石板前便是深渊,郎郁尘畏高,自然是不敢朝下看的。
山风呼啸而过,可那火焰却是纹丝不动,果然是神用的东西,就连一把火都如此非凡。
“叶少漓,我们聊聊天成不?”郎郁尘眸光流转,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熠熠生辉。
“嗯。”叶少漓回答的极轻,似乎有些疲倦。
“你困了吗?”郎郁尘眨了眨眼,如扇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暗影。
“嗯。”叶少漓回答的很快。
郎郁尘闻言如同霜打的茄子,蔫掉了。
人在落魄之时果然没朋友,就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有,也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
悲哀如斯。
“你说,我便不困。”叶少漓又道。
郎郁尘耷拉着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带着不太确信的语气问道:“不勉强?”
“嗯。”
明明答的干脆,可这也太敷衍了。
“我觉得,你应该改名叫叶多嗯。嗯什么嗯……”郎郁尘郁结,转身欲离开,不曾想脚下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仰。
视力不好果真是扯淡。
郎郁尘心下一凛,人生自古谁无死,爱谁死就谁死,反正我不起,可这能选择吗?
一曲凉凉……
不过郎郁尘毕竟是有主角光环的人,岂能这么容易就挂了?
果然在关键时刻一双有力又好看的手搂住了郎郁尘的腰,两人于空中旋转了好几个圈圈,并且还有深情对视,虽然对方是一道空气,不过郎郁尘却能准确地脑补出那人的模样,只是落地之时少了点东西。
少了点什么呢?
郎郁尘脑补了一幕狗血剧情,一男一女在空中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打了个啵儿。
嘿……这一幕好熟悉,怎地到了自己这便成了一对狗男男旋转跳跃闭着眼却什么也没发生,并且对方还是团空气。
对不起,是我太浪了。
“回去吧,哎。”郎郁尘略感失望。
“你没事吧?”叶少漓轻声问道,好似声音大点会吓坏郎郁尘。
“我能有什么鸟事?”郎郁尘哀怨一笑,欲纵身跃下石板,却被那双铁钳子一般地大手用力箍紧。
“喂,你这是要掐死老子?”郎郁尘一个激灵,这是要被腰斩的节奏?
“我以为你要……你先前说你想不开……”叶少漓猛然一松手,郎郁尘猝不及防地从石板上跌落在地。
“你……你……怕是个傻子?”郎郁尘痛苦地哀嚎,之前他那句想不开只是唬黄连速那个憨憨的浑话,怎么这叶少漓也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哎,真是流年不利哇,做啥啥不顺!郎郁尘本想着浪漫温情的画面,经此之后瞬间消亡。
这个愚蠢的叶少漓,生生将这份美好扼杀了。
“对不起。”叶少漓有些慌,声线不稳。
“对不起有个什么卵用,屁股都摔碎了,操蛋!”郎郁尘揉了揉屁股蛋,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孰料竟然有一只咸猪手伸向他的尊臀,还轻轻揉了揉。
“还好,没碎。”叶少漓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这行为有多唐突孟浪。
我操!这实诚的回答,这实诚的操作,郎郁尘登时哭笑不得,脊背上好似爬过一条毒蛇,虽说他对叶少漓有那么点儿奇怪的想法,可这也太露骨了,这叶少漓要么是个脑残,要么就是故作愚钝,可不管哪一种,之前所有的好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都统统见鬼去了。
郎郁尘心头一个想法乍现,不如试试叶少漓,遂地抬起手掌,灵力汇聚至指尖,掌风罡劲袭向身后,对方却未躲闪,生生吃了这一掌。
叶少漓竟是现了身形直挺挺地立于郎郁尘的身后。
一掌过后,郎郁尘终于尝到了冲动的惩罚,一口热血喷薄而出,胸口的疼痛似钝刀剜肉一般。
“阿郎!”叶少漓顾不上郎郁尘那刚劲十足的一掌,迅疾如风雷雨电一般地将人带入怀中,一股精纯的灵力渡入郎郁尘体内。
“你怎么又戴上了?”郎郁尘甫一抬头便看见那张覆着金色面具的脸,于是伸出手来欲扯掉他的面具,却被叶少漓躲过。
“等伤好了,便离开此处,可好?”叶少漓眸色深深,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一般,深不可探。
“好什么好,十分不好,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希望我滚出逍遥派?”郎郁尘抽出手,掩住唇剧烈咳了几声,源源不断的灵流渡入体内,倒消减了几分痛楚。
可是却无法消弭自己心中的彷徨与迷茫。
离开逍遥派,自己欲往何处?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郎郁尘喃喃道,像是在问叶少漓,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郎郁尘的答案早就了然于心:不知道。
“你跟我走,我家即是你家。”叶少漓抚了抚郎郁尘的面颊,轻声道。
面颊上那温润的触感使得郎郁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不等他回答,只见叶少漓俯下身来,将人负于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茅屋,每一步走的都令人心安无比。
叶少漓未束发,长长的墨发随风微扬,轻轻拂在郎郁尘的脸上,郎郁尘心头一烫。
不似风动,是……心动。
☆、逗比日常
“叶少漓。”郎郁尘勾了勾叶少漓的脖颈,十分不见外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大不大?我若是去你家,那你给我开工资吗?”
刚问完这话,郎郁尘自己便在心里呕了一阵,饶是自己定力惊人,否则现在怕是已经狂吐不止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没错,这个无耻之徒便是我,我是郎郁尘,我为无耻带盐。
郎郁尘心中五彩斑斓,却是一如往常的不那么正经。
其实此刻这样子也挺好,只是画风有点不太对,好似一对老夫老妻在野外溜达。
夜色微凉,郎郁尘唇齿间喷薄而出的热气萦绕在叶少漓的耳畔,酥麻异常。
叶少漓脚下一滞,眸间透出如水的光,须臾,淡然笑道:“我家有两处,你喜欢哪处便去哪处,都是你的。”
郎郁尘目露精光,顿时来了兴致,他摸摸下巴,追问道:“那我可以在你家养鱼吗?闲来的时候可以钓鱼,还可以烤着吃,再养点鸡啊鸭啊鹅啊,没事抓几只吃,要是再来个神厨就好了,嘿!”
郎郁尘心中畅想未来的同时也不忘闲着,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根发带,若无其事地将叶少漓那三千烦恼丝随便扎成一束。
一头飘逸灵动的头发生生被扎的跟个扫把似的,名副其实地诠释着什么叫炸毛。
郎郁尘对自己的大手笔实在是欣赏不来,不免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说少漓哇,你以后得娶个贤惠的妻子,不然你这如缎子般的头发可都让我给毁啦,哈哈!”
郎郁尘的话音未落,叶少漓勾着郎郁尘膝弯的手指倏然紧缩,月色茫茫,郎郁尘瞧不见他的神色,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收了声。
就你话多,郎郁尘懊恼,也不知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我逗你玩的,其实我还是想留在这,你说冷沧澜他凭什么赶我走……”郎郁尘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愤懑,继续道:“明明师尊才是掌门!”
懊恼归懊恼,可嘴不能停。
“你若想留,他定然是没有资格赶你走。”叶少漓又问:“现在回茅屋还是?”
“无所谓啦,随便溜达溜达,喂,我问的问题你好像都是答非所问,太不厚道了,还是不是朋友了?”郎郁尘不满道。
“那你再问。”叶少漓思忖片刻,意念骤起,一把蕴着莹莹光华的神剑赫然显现:“我觉得御剑飞行或许会更好。”
“什么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郎郁尘竭力反抗:“我觉得一点也不好!”
反抗无效,神剑光芒毕现,载着二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上云霄。
畏高的郎郁尘杀猪一般地嚎叫着:“我不要飞行!太他娘的吓人了,你给我下去!”
伫立在神剑上,冷冽的劲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叶少漓刚将人放下,孰料郎郁尘竟似那八爪鱼一般攀附在叶少漓胸前,攥着叶少漓领口的手指指节已泛白,还微微颤栗着。
“阿郎,你需习惯御剑,以后不可避免。”叶少漓耐心引导着郎郁尘,欲将他从自己身上抽离开来。
“以后的事情以后说,我现在并不想……”郎郁尘坚决不撒手。
“你刚想问什么,现在再问,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少漓试图转移郎郁尘的注意力。
郎郁尘心有所怠,紧绷的神经暂时缓了些,带着试探性的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一会是小宝,一会是二宝,现在又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耍我?”
叶少漓眸色暗了些许,郎郁尘的问题好似一颗石子跌入了寒潭深处,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我受了重创,神识有损,若你见我有不寻常之处,那便是我……”叶少漓顿了顿,声平如水:“愚钝之时。”
郎郁尘闻言莫名心疼了一把,虽说他并不知叶少漓经历了什么,他对别人的事情历来不作任何探究,可这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打听了起来:“是什么人令你如此惨烈?”
“一个故去的人。”叶少漓心间腾起一阵寒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及。
怜取眼前人才是。
叶少漓微微摇了摇头,轻声一笑,乍然一问:“现在还怕吗?”
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郎郁尘本来已经忘却眼前的恐惧,可经叶少漓这么一提醒,瞬间破功:“我怕!当然怕,你……你可得把我拽牢了,若我摔死了,我那八旬老母还有八岁小儿可咋整……”
郎郁尘吓得语无伦次,什么荒唐可笑的由头都被搬了出来。
“你还是那么畏高,你……有孩子了?”叶少漓心口一窒,仿佛猛然被人攫着心脏,神识也有些许迷乱,载着二人的剑身竟有些晃动起来。
什么叫我还是那么畏高,说的我好像跟你上辈子就认识似的,郎郁尘也不愿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眼下还是安全着陆最重要,可我有孩子了从何说起?
这鱼的记忆也真是很无敌了,所幸郎郁尘惜命,一心只想平安顺遂活下去。
叶少漓身形晃动那一瞬间,郎郁尘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还得了?戒备状态下的郎郁尘自然是很快就发现了叶少漓的不寻常之处,莫不是愚钝的叶少漓出来了?
我滴天呐!这可是千米高空,摔下去了就会尸骨无存呐!
“喂,你清醒一点,既是故人那便是死了的人,你可不能因为死了的人来折腾活着的人呐,你看看我,我是活的!还挺新鲜,喂!”郎郁尘实在是无法冷静,他将叶少漓的衣领攥的更紧了,不知情的大约以为他要掐死叶少漓不可。
为了你和我的安全,请务必安全驾驶呐!
寒风似钢刀一般刮蹭着人的脸颊,叶少漓晃神一瞬即逝,他垂眸看了看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你……你认真点,可别翻车了,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你可千万别掉线呐!你们这些神啊妖啊的,你们摔不死,我可是实打实的凡人,我惧死,我老怂了。”郎郁尘前边吐噜了一大堆废话,临到末了可算说了一句大实话。
好死不如赖活,为了能活下去,怂不怂的都不重要,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叶少漓将郎郁尘的手握在手心里,顺带着那只手移到自己心脏处,道:“我不是妖,也不会置你于危险之中,你不必害怕至此。”
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刚刚明明弃自己于危险之中,差点就掉下去,没摔死都快吓死了,若非现在的郎郁尘心脏机能正常运作,怕是早就呜呼哀哉了,这家伙竟然还无情地揭露自己十分胆怯的事实。
这家伙绝对是上天派来戳自己心窝子的。
“你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吗?”郎郁尘又说了一句废话。
叶少漓怔忡,只见郎郁尘右手一扬,颇有睥睨天下之势,随即幽幽道:“我还真不是,我觉得我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大神,要不我怎么会……不瞒你说,我通常梦见自己是万物之始祖,威风八面,所向披靡,放眼三界无人不臣服于我!”
“嘿,嘿嘿……”郎郁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后,就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异想天开,禁不住傻笑了起来。
叶少漓却面露讶异之色,很快又将这些心思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只是在冰冷的面具覆盖之下,郎郁尘丝毫不察。
这通废话说完之后,郎郁尘可算想起自己先前要问的问题了,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儿,问道:“玉旻之事众人为何想到了我呢,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我这个快被扫地出门的丧家犬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怎就把宝押在我身上?”
郎郁尘倒不是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冷沧澜那种冷情冷心的人定然是不会管玉旻的死活,莫说玉旻不是他座下弟子,即便是,他也会不屑一顾。
再说那个扯淡的师尊郎晴天,若非看在他也姓郎的份上,郎郁尘早就问候他八辈祖宗了,这人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掌门!若去找他解决问题,还不如坐以待毙来的省事。
按常理推断,他们该去找孟老头才对,毕竟这老头是玉旻的义父。
对了,孟老头呢?
自从郎郁尘下山那天起便再也没有见过孟老头了,连连孟大娘也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