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卓有良也曾是他的同袍,当年二人在边疆从军。
只是卓有良乃是户部卓大人的庶子,被父亲托人关照,在军中待得也安逸,便自留在了边疆的雁关,一路安稳升迁。
而褚慎乃贫寒子弟,自觉在边疆秦军中混不出头来,便化名去了漠北。
至此二人分道扬镳,各自有了一番际遇。
私论起来,卓有良并无甚治军的良才。可他有一样过人的本事,便是会用人,又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物,是以一路升迁,如今在京城驻防的白虎营为将军。
结果这次褚慎去京城送货,恰好出街巡游的卓将军认出。卓有良对武艺高强的昔日同袍褚慎印象深刻。
在听闻他已经弃武经商,颇为惋惜了一番,二人寒暄几句临分别时,卓有良便对出身道:“若是褚兄有意,不妨来到我的营下,有卓某在,自有褚兄施展才能之处。”
对于这话,褚慎原本也不过是顺耳一听,原不放在心上。
他早漠北漂泊多年,如今娶了娇妻生子,正是安逸的时候,为何要去军营从兵吏熬起?
可是这份安逸的心思,因为继女婚事受挫,已经烟消云散。他想了想,准备不日再去一趟京城,探一探自己的前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帮着继女断一断孽缘,将那字帖归还给盛轩。
当那字帖交换道盛家少年的手里时,盛轩的脸色如同他穿的儒衣般,透着一抹不忍的惨白。
褚慎紧绷着脸道:“你是孙夫子故交之子,是以我褚家的家塾自当向你敞开,莫断了你求学之路。然后我家有两个女儿,她们也要顾忌名声,你虽说是好心借给她们字帖,若是被旁人看了,只怕要闲语。我家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万万不能被人污了名声,不然我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让!”
盛轩闻言,一躬到地,向褚伯父赔不是,不过少年语气坚定,只对褚慎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全贵府千金的名声,以后再不敢这般……待得乡试之后,我必定让父亲登门致歉……只希望到时候褚伯父能尽忘前嫌,给小侄一个机会。”
褚慎听了这话,倒是意外的扬了扬眉。他听明白了盛轩话里的意思。这少年倒是锲而不舍,想要在乡试后,让他父亲跟自己提亲。
褚慎胸内一直积攒着恶气,此时倒是毫不客气开口道:“我一个商户人家,怎么好高攀将来的状元郎?还是请你莫要折腾你父亲了。”
盛轩那日在酒桌上,自然也听到了他父亲与褚慎的言语,心知褚慎不悦了。
可他依然坚持道:“小侄向来敬重褚伯父,从不敢轻看半分。大丈夫生立于世,自然是要顺从父母,然而也要有所不听,亦不可盲从。我父亲言语不周,请伯父见谅。父母那边,小侄也自会斡旋,还请伯父不可因为一时激愤,便拒了小侄……”
面对少年的天真,褚慎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谁没有年少轻狂时呢?他笃定这少年是拧不过他的父母的,既然如此,便随了他自己去。但是敢再招惹他家笑娘,他便要打断了少年的腿!
这般想定,褚慎叫来瓦石工匠,将家塾与内宅的月门封上,又告知笑娘和乔伊两个女孩,以后钻心女学,这家塾不必去了。
笑娘心知父亲决定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言语。而乔伊听着不用读书,也欢心雀跃。
只是随风发现,自己的学兄面对着石灰未干的砖墙,竟然怅然甚久,几乎泫然若泣。
他拿了这事当新闻,告知笑娘,并问:“我看他平日学堂上总爱偷看你,是不是因为砌了墙,再看不到你,便伤心了?”
笑娘正在帮他缝补上树时刮破的书袋子,听了这话,头不抬眼不睁道:“你把这话学给父亲听,看他怎么赏你!毛没长齐的娃娃,都在瞎说些什么?”
随风却觉得自己并非孩子,只挨挤在笑娘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我可不是娃娃,跟你讲,我可比你见得多,厉害多了!我们漠北那边,亲嘴都是在营帐外,不避人的,钻个草垛子就能看到……”
熊孩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笑娘哄撵出了房门。
褚慎不在,笑娘对随风少爷略有不敬,只中气十足道:“若不是孩子,别见天的爬树!总是让我缝补!那猴子也比我厉害多了!拉屎放屁都不避人呢!”
随风见笑娘真生气了,便冲着她一瞪眼,哼了一声,抓起书袋子,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可惜中原内地风情保守,没有几个开放的草垛子让他钻,倒是耽误了日后情圣男主的茁壮成长。
褚慎这一走,可比上次日子还长。期间捎来书信,也让人往家里带过东西,可是他在京城里做什么,连胡氏也不知道。
待褚慎再回来时,竟然已经是快要过年了。
镇子里下了一场新雪,门前的厚雪堆积得差点没过了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