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虫子,着实让闻锦姝惯有的冷静自持消失几分,她稳住身形,尽量保持着优雅走出山洞,却是不敢再一个人回去,只得过来找时芊盈,不曾想会碰到这幕。闻锦姝并没有过多的忌讳,在她看来,奴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加上她对时芊盈的看重,又都是女子,她不认为看一看身体能如何,可她总觉得,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小胡奴似乎很紧张的模样,自己又不是怪物,还能吃了她不成?
“没什么,只是想过来洗个手罢了,你若洗完就快些回去休息,莫要着凉了。”闻锦姝心中已经把时芊盈当做重要的接替者看待,自然不会不管她的生死。回去的路上会遇到山贼是她没想到的,但并不代表闻锦姝不曾留后手。她早就给玉婆发过信说会提前回去,并且预估了日子,如今距离自己说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玉婆定会发现不对,派人找过来。接下来,只要自己和时芊盈撑住这几日等人便好。
时芊盈见闻锦姝忽然关心自己,却也没觉得多开心,在她看来,闻锦姝这般所作所为,皆是因为看了自己身之后所给予的优待,这就像是烟花街巷的姑娘陪了客人,客人会给银两打赏一般。时芊盈尽快把衣服穿好,便头也不回的走到山洞中。见她回去,闻锦姝想到洞中的蜘蛛,心有余悸,但她觉得小胡奴看上去便胆子很大,见了蜘蛛应该也不会有多慌乱。
闻锦姝清洗过后,起身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晕,早在永宁寺她便开始了低烧,加上连翻的折腾,就算是闻锦姝身子骨好,却也有些撑不住了。她用手帕捂着嘴轻咳几声,摸了摸微微发烫的头,昂首挺胸得走回到山洞中。
“夫人,休息吧,我刚添了柴,应该能足够烧到明早。”时芊盈坐在山洞中轻声说,闻锦姝看了眼变大的火堆,因着明火一照,山洞中变地更亮,也让闻锦姝看到了悬挂在两人头顶的巨大蜘蛛。那蜘蛛非但没走,竟还在头上的地方开始织网,一下又一下的扭动着身体,不知有多吓人。闻锦姝看得头皮发麻,而时芊盈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坐在地上铺衣服。
“小胡奴,你可曾看到头顶有虫。”闻锦姝不信这么大的蜘蛛时芊盈看不到,她忍不住提醒,便见时芊盈抬头看了一眼,又用那双水蓝的眸子看自己。“夫人可说的是这只?这是普通的毛蛛,只是个头大了点,无害也不会咬人。”时芊盈小时候找不到睡的地方,几乎什么简陋的屋子都睡过,虫子更是见了不少。
看到她无所谓的态度,闻锦姝抿了抿唇,却是在无法忽略那蜘蛛的存在,若没看到,自己尚且可以忽视,但看到了还在蜘蛛的下面睡觉,闻锦姝自认做不到。两个人安静得坐在火堆两边,见时芊盈很快就侧着身子准备入睡,闻锦姝却望着那蜘蛛,整晚提心吊胆,无法合眼。
轻微的低烧加上一夜未眠,天际泛白,那蜘蛛爬走了,闻锦姝却也倒在了草铺上。她觉得头很晕,全身都提不起半点力气来。时芊盈醒来,看到闻锦姝那么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忍着背痛爬起来,拍了闻锦姝几下。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时芊盈不敢太用力,随后她就发想这人身子凉的很,可额头却很烫。想到闻锦姝之前便染了风寒,之前泡了水又受冻,虽然闻锦姝一直没表现出难受,可时芊盈偶尔也能看出,这人的神态的确不如之前好了。
时芊盈知道这里没法子弄来药,她出去找了一圈,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盛水,好烧些热水给闻锦姝,奈何这荒山野岭,不要说经得住烧的容器,就连盛水的东西都没有。她再回来的时候,闻锦姝已经蜷缩成一团,就算很靠近火源,她也一个劲的再喊很冷。
时芊盈急忙拿了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奈何单薄的里衣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时芊盈没法子,只能抱着闻锦姝,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她一些暖意。果然,这样做还是有些效果的,闻锦姝像是找到了热源一般,疲惫得睁开眼看过来。
“小胡奴…天可亮了?”
“是的夫人,天已经亮了,你风寒又严重些,一直喊冷,我才抱着你的。”
“恩,我晓得,小胡奴身上的味道还不赖。”
闻锦姝有洁癖,这是大部分人知道的,就算平时和玉婆也没有过多的接触,更不要说被人如此抱在怀中。只是她发现自己对待这个小胡奴的接触倒不是很抵触,一来是小胡奴有着鲜嫩的肉体,漂亮的脸蛋,其次就是,小胡奴昨晚才洗过,也挺干净的。
闻锦姝心安理得的在时芊盈怀里取暖,竟是又昏睡过去,这一次她昏迷许久,而在这时候,来找她们的人终于寻到了这个山洞。玉婆从未辜负过闻锦姝的嘱托,在她发现闻锦姝没有按时回来也没有通报之际,便发现事情有变,急忙嘱托人去找,便发现了被劫持的马车和死了一地的家丁。
事情发生着这样的变化,玉婆几乎动员了所有下人去找,把整个山都搜了个遍才找到二人。那时候的闻锦姝已经不省人事,而时芊盈也抱着她昏昏欲睡。看到她闻锦姝那般狼狈的样子,玉婆心中生怒,她觉得根本就是这小丫头没照顾好主子,才会让主子这般。
“给我起来!”玉婆看着时芊盈,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接一巴掌打过去,用力打在时芊盈脸上,本来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这么一打,时芊盈一下子便惊醒了,她捂着发疼的脸,根本没想到玉阿婆来得这么突然,可是…自己为何会被打了呢?
时芊盈还没回神的功夫,已经被玉婆带来的几个家丁扯了起来,她回国过头,看到两个女奴把时芊盈扶起来,其中一个,好像是叫光儿。因着担心闻锦姝的情况,玉婆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回了景家,时芊盈自然也被带了回去。
她听说玉婆找了不少大夫过来,为闻锦姝看病开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给自己看看。时芊盈难受得躺在隔壁的小屋里,身子很饿很冷,却没有吃食和水,后背的伤口又疼又痒,也让她难受万分。正在这时,那个叫光儿的女奴进来,她看到自己的模样,微微皱眉,随后将一碗茶水和几个馒头放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得离开了。
见她来得急走得快,却给自己拿了食物过来,时芊盈顾不得多想,当下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她吃完之后,屋子再次被人推开,竟是玉阿婆带着一群家丁走了进来。
“玉婆…”“你还有脸躺在这?这一次的事,你照顾不周,害得夫人生病,你这贱奴居然不跪着请罪,还有脸躺在床上。按照家法,给我打她20大板。”玉婆低声说道,时芊盈根本来不及解释就被家丁拖到了院子里,她看到家丁手上那宽厚的板子,心下已是凉了一半。
她没想到,自己在山中那般照顾闻锦姝,竟还落得这样的惩罚,时芊盈心中难过,更是对闻锦姝这般翻脸不认人的行径感到荒唐和可笑。厚重的板子落在背上和屁股上,时芊盈咬紧了下唇,愣是没喊一声。奈何那板子打在背上,竟是将她刚刚吃下去还未消化的东西打得从胃中返上来。
时芊盈被打过之后,狼狈地吐在地上,更是难受一分,她看到了周围人厌恶的眼神,看到了光儿得意的笑容。这一刻,时芊盈忽然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会真的对一个奴好。自己的生死与否,在别人眼里,还不如尘埃大小。
时芊盈恨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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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奴又被欺负了,还不抱紧夫人大腿?
第14章
章?十四
时芊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屋的,她隐约觉得有几个人把自己抬起来,随后便将她扔在了床上,将她视作废品一般,扔在了那。在恍惚之间,她听到玉婆说了什么,看到对方将一瓶药扔在自己床头,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在暗黑中,她看到曾经小小的自己,那个无辜又可怜,努力掩饰着害怕,却止不住在发抖的孩子。别的小孩子有疼爱她的爹爹和娘亲,而自己却从不知道爹爹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的记忆中只有不停地更换住所,重病的娘亲喜舞,她教自己跳舞,在自己面前跳舞,就连生命的最后一刻,娘亲依旧穿着那袭红色的舞裙。
时芊盈不懂,她不懂这个生下自己的娘亲到底在想什么,更不懂,她为何要生下自己,到这人间遭罪。身体很疼,就算在梦中,疼痛的感觉还是如此强烈,背上的伤被木板打的皮开肉绽,就连屁股也带着火辣的刺痛。时芊盈忽然觉得,自己不若就这般死了,或许是另一种解脱,这样的想法一出,她忍不住笑起来,意识也终于彻底消散了。
等到时芊盈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呆呆的看了看屋子,又闻到自己身上不算好闻的味道,这才清楚,命硬的自己,居然又熬过一次。该庆幸好呢?还是该遗憾才对?时芊盈忍着全身的疼去外面打了水,又把身上的衣服慢慢扯掉。
伤口出的血和衣服黏在一起,她咬着牙,利落得撕扯下来,长痛不如短痛,在这方面,时芊盈清楚的很。她把身体泡在木桶里,水很凉,却反而让伤口被刺激得没那么疼了。她快速的清洗了身体,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这才从木桶中爬出来。
她知道这府中没人会为自己找大夫,也不会有人关心一个奴的生死。玉婆是如此,闻锦姝,更是如此。时芊盈拿起玉婆给的药,将身上的伤处全部涂好,随后便颤抖着身体躺在床上,用棉被盖住不着寸缕的身子,打算就这么熬过去。
很难熬,也很难受,伤口引起了发烧,加上没吃没喝,时芊盈这几天反反复复在生死关头徘徊,在阎王路上算是走了一遭又一遭。这样昏迷不醒意识不清得持续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天的正午,时芊盈才彻底清醒过来。她醒来的时候感觉头脑没那么昏沉,似乎意识也清明了不少。
时芊盈下了床,对着铜镜看向自己的后背,那些伤口红肿的迹象消退了不少,虽然看上去还是狰狞可怖,却比之前好了太多。时芊盈晓得自己又撑过一次,她换上新的衣衫,走去了厨房要了许多馒头和粥,又盛了满满一大碗的菜。
做饭的厨娘叫蓉阿婆,今年六十多岁,手脚却很麻利,她见时芊盈那小脸惨白又憔悴,说什么都要让时芊盈多吃一些,时芊盈连声道谢,便端着那些吃食,回去打算狼吞虎咽一番,只是她才吃了几口,便想到在山洞中,闻锦姝吃饭的模样,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时芊盈慢慢把馒头掰成小块,一块块得送进嘴里,再慢慢喝粥吃菜,平时半柱香功夫就能吃完的饭,如今竟是生生被她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吃完。
用过餐之后,时芊盈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时候,房门被人不客气的推开。时芊盈晓得,会这般做的人,除了玉婆,便没别人了。“玉婆。”尽管心里对玉婆厌恶又憎恨,可时芊盈晓得,自己在玉婆面前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可以说,她不仅是闻锦姝的贴身奴仆,更是如今这景家的半个管家,是闻锦姝的左膀右臂。
“你醒了,身子可好些了?”玉婆见时芊盈端坐在位置上,面前还摆了不收空碗,故意问,见她如此清楚自己的行踪,在自己去了厨房后第一时间找来,时芊盈也没多隐瞒。
“恩,奴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亏了玉阿婆的药。”时芊盈说着,微微颔首,将眼中的冷意尽数隐去,她可忘不了,是谁将她打伤的。
“既然恢复了便好,夫人想见你,你随我来一趟吧。”听到闻锦姝要见自己,时芊盈嗯了一声,她简单清洗了牙齿,确认身上没有不妥的地方,便随着玉婆去了隔壁闻锦姝的房间。那人端坐在厅中,着一袭浅紫色的碧梢绫罗华袍,头发盘得整齐,还有同为紫色装饰作为点缀。她恢复了优雅与华贵,山林中的狼狈荡然无存。
“奴见过夫人,夫人身体可好了?”
“恩,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闻锦姝说着,视线在时芊盈身上打量,她之所以今天要见这小胡奴,着实是因为这三天来自己把她忘了,直到今日才想起时芊盈这号人。那日她和时芊盈在山洞中被救回,闻锦姝因着高烧昏迷了一日多,醒来之后便在玉婆的照顾下调理身子,顺便处理庄内堆积的事务,直到今天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三日不见,小胡奴的身形瘦了一大圈,之前在山林中还未发现,如今一看,时芊盈着实消瘦了不少。闻锦姝觉得这小胡奴在山林中没少照顾自己,这会儿见到对方如此清瘦,便以为是林中那几日折腾的。从头至尾,闻锦姝不曾知道时芊盈被玉婆打了的事,也不知这小胡奴在生死关头走了好几遭。
“这次的事你做得不错,景家一向赏罚分明,我已经让玉婆准备了一些赏赐,稍后会送到你屋里。”闻锦姝手中端着热茶,不紧不慢得说道,她以为小胡奴听了这些赏赐会开心,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后者浅笑的脸,却又觉得…时芊盈的笑容,好像不如想象中那般。
“奴谢谢夫人,本来奴伺候夫人就是应该的,断然不敢要什么赏赐的。”时芊盈急忙跪下把头压低,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她怕自己被闻锦姝看久了,就会暴露眼里的憎恶和不屑。闻锦姝这般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
明明派了玉婆来打自己,三天来对自己的生死不闻不问,如今自己熬了过来,却又这般惺惺作态,给了自己那些赏赐。时芊盈想到在山林中,闻锦姝说自己是她的人,这种话当时听,也仅仅只是厌恶,如今又多加了一份讽刺。
时芊盈明白,自己的命根本不攥在自己手里,她是个任人宰割的奴,想要自己死,甚至不需要闻锦姝亲自动手,她只要一句话都功夫,这景宅中的人,随便给她一棍子,都能将她活活打死。时芊盈面带笑意得感谢闻锦姝的赏赐,她面上笑得多灿烂,心里就有多憎恶。
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知道,若闻锦姝和自己调换身份,哪怕还是这般容貌,她是否还能够做到那般优雅从容。若自己有一天将她踩在脚下,那将是怎样的光景?
“夫人,今日可需要奴伺候吗?”时芊盈轻声问道,闻锦姝听后,本想留小胡奴伺候自己用午膳,又看到这人消瘦的身子,顿时没了想法。她挥手让时芊盈下去休息,又嘱托玉婆告诉厨房,这几日给小胡奴加加餐,听到闻锦姝居然这般重视那狐媚的小奴,玉婆面露不解。
“小姐,老奴实在不懂,您为何要对着居心叵测的小丫头如此重视。你明知道,她对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