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祯身披铠甲,理应如此,不敢居功。”魏延祯注意力都在荆长安身上,见他吃完了面前的一碟糖裹花生,忙把自己那份也端了过去。
这一举动,引得轩辕墨也跟着看向荆长安:“这位小兄弟是?”
荆长安赶紧放下筷子擦擦手,起身拱手:“小人荆长安,见过殿下。”
轩辕墨没说完,却是换了个坐姿,目光落在那半张面具上。
“长安是营里的军医,当时马瘟,不少战马染病,就多亏了他妙手回春。”魏延祯顺着轩辕墨的视线瞥了眼荆长安的面具:“长安医术了得,本想举荐进太医院的,只可惜他容貌有毁,没这个福分,此番回京,便打算带回去收做府医,正好双亲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方便些。”
“原来如此,确实可惜了。”轩辕墨这才收回视线,对荆长安点头示意:“荆大夫别站着了,坐下随意吧。”
“谢殿下。”又拱手行了个礼,荆长安这才坐下来,不过却并没有因为此番插曲就多话,依旧埋头吃吃喝喝。
倒是魏延祯克制了许多,没再继续关注荆长安,跟对面的轩辕墨打起官腔好一番斡旋。双方你来我往,一个极力游说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拒绝不表态,扯皮到最后,还是轩辕墨先歇了心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瑞王府势力在那摆着,尽管窝火,轩辕墨却依旧虚与委蛇的客套着,没有直接翻脸。抛开瑞王府不提,单是魏延祯手中的兵权,轩辕墨就势必要拉拢这股势力。
如今朝中,文臣势力基本都在他这边,若能再将兵权控到手里,那便真的不足为虑了。只可惜瑞王父子都是硬骨头,老的油滑,小的也是个狐狸,竟是都这般难啃。
“前两年有幸跟随老师来过一次,记得周边都是荒地,这次来竟是大变样了。”既然笼络人心这一招暂时行不通,轩辕墨便话题转移说起了别的,不过有一说一,军营的变化,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也正如此,才对自己父皇竟然意图断缺粮草来绝人后路深感可笑,但同时,也让他对魏延祯这个人,多了几分提防,不管能不能为己所用,不过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却是分毫不露:“素知魏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呐,实在佩服!”
“唉,这臣可不敢居功。”魏延祯拍拍荆长安的肩膀:“所谓懂民生当为民,这主意是荆大夫想出来的,虽然粮食收成还看不到,但确实解决了俘虏闲置问题。”
“哦?”闻言,轩辕墨才真正给了荆长安正眼,将人仔细打量一番便笑了:“哈哈哈竟是如此,看来果然谋士在民间呐!”
荆长安放下筷子,拱手:“殿下谬赞,谋士不敢当,只是乡下人的谋生经验罢了,所谓耕地乃农家生存直奔,缺穿的没有银子没办法,缺吃的,自己努力耕种总不至于饿死,小人也是想着这么个理,所以才向魏将军献丑提的建议。”
轩辕墨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荆长安,却没有接话,荆长安便闭上嘴,继续吃自己的,那份泰然自若的气度,引的轩辕墨眉头一挑,倒真有些刮目相看。
魏延祯不想荆长安被过度关注,便拉着轩辕墨聊起别的:“赈灾贪墨案,殿下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轩辕墨就皱了皱眉头:“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官官相护,确实不太顺利,而且此事牵连甚广,可不单单地方强龙这么简单。”
“哦?”魏延祯没有接话,只等下文。
“单是地方官,没那个能耐做到如此。”轩辕墨喝了口茶:“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段时间一路盘查下来,所核实的账目,牵连官员的人脉势力,皆隐隐指向京城太守,太子妃娘家,曹家,只是证据尚且不足,还待深查。”
闻言,荆长安跟魏延祯不禁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但并未就此发言。
轩辕墨还有查案要任在身,并未久待,也就盏茶的时间,便领着一干人等离开了。临行前也没再继续游说魏延祯,但笼络的心思未变,交好的态度依旧放在明面上。
魏延祯打着太极就是不接招,一路恭敬将人送出了军营方才停下。
“魏将军气魄深得我意,最难得都是好酒之人,前不久刚得了一坛好酒,待魏将军回京,咱们可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喝上几杯。”轩辕墨说罢拍了拍魏延祯的肩,没给他答应或拒绝的机会,便领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其个中深意再明白不过,便是游说不成,拿身份压人了。
对此,魏延祯一笑置之。
直到目送人走远,魏延祯才转头冲荆长安挑眉:“回去了。”
“嗯。”荆长安转身往回走:“将军何时动身返京?”
“处理完俘虏,待一切交接妥当。”魏延祯想了想转头:“你那边需要准备一下么?”
“不用。”荆长安摇头:“直接动身就好。”
“成。”魏延祯趁四下无人,握住荆长安的手:“长安,此一去京城,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放心。”荆长安勾勾嘴角:“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我会谨言慎行的。”
“你有数就好。”魏延祯便放心了:“你需时刻记住,不论何时,我魏延祯,都会站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凡事还有我帮你顶着。”
荆长安笑了,左右前后看看,确定没人,拉过魏延祯就在嘴角亲了一口:“知道了哥。”
回到军营,魏延祯就开始着手安排释放俘虏一事,拓跋金这些日子跟着一起下地劳作,一朝得释,自然恨不得立马离开,但其他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甚至面露纠结不舍。不过也难怪,回去朝不保夕,那日子过的还不如俘虏来的舒坦,吃不饱穿不暖的,有什么好留恋的,若非尚有家人牵挂着,这些人宁可留下做一辈子俘虏,也不想回去。
魏延祯也理解这些人,并没有因为要放走就亏待,晚上特地让伙房做了顿好的,供大家一番海吃海喝,第二天一早就把人给放了。
做好后续交接,第三天,魏延祯就带着荆长安离开军营,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至于薛廉,则选择了留下,虽然接下来无仗可打无功可立,但他还有人要找,不想回京被安排成亲。只是经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时,终究还是诸多不舍,以至于一路将两人送到县城门外才停下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就不进城了。”薛廉抱拳:“保重。”
两人回首抱拳:“保重。”
双方道完保重,谁也没有停留,皆是调转马头,各奔东西。
两人进城后也没有多做停留,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就马不停蹄出了朔县。这一趟回京之行近千里,一路风餐露宿,然而这赶路的两个月里,却是无拘无束最悠闲自在的一段不可忘怀的美好。
“再有十里就是洛水镇了,咱们再赶上一赶,等到镇上,找家客栈歇上一歇。”魏延祯道。
“不用找客栈。”荆长安靠在魏延祯怀里:“洛水镇亦有广义粮油铺分号,直接过去就行。”
“那不行。”魏延祯不赞成:“住别人家哪有客栈自在?”说着低头蹭蹭荆长安的颈窝:“自打出军营以来,咱俩就一直憋着,你不想么?”
荆长安脸蹭地就红了个透:“可是客栈也……不方便的,隔音不好,床也不好,经不起将军那般折腾。”
“嗯?”魏延祯被荆长安那话撩的心火更旺:“那就找一家好一点的客栈。”
荆长安想想摇头:“太浪费了……”
“没关系,你哥有钱。”魏延祯一听就知道荆长安这是臊的,大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当即往马屁上反手甩了一鞭子,加快了速度。
这急惊火燎的劲头,让荆长安也跟着心头火热起来,忍不住浮想联翩,一帧帧画面闪过,竟是没有魏延祯的帮忙,那里也隐有抬头的趋势。
荆长安心中暗惊,他这顽疾,竟是……竟是无药自愈了!
第46章 青楼寻人
“怎么了?”
感觉到荆长安的躁动,魏延祯低头问。
荆长安只摇了摇头不说话。
魏延祯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也没有多想,笑了一声便继续赶路。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在天色擦黑之际,到达洛水镇。
洛水镇是隶属浔州下面的一个边陲小镇,人流少,镇也小,跟大点的城镇完全是两个鲜明的对比,天还未黑透,街上就一片冷清,鲜少见人走动,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大多关门闭户,除了青楼,也就客栈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增添些人气。
魏延祯路上还夸口要找一家好点的客栈,然而这会儿真到了,才傻眼。两人从街头找到结尾,就青楼不远有一家客栈,条件别说好,简直连他们之前住的一般的还差。
床板简陋,桌椅破旧,连窗户都是坏的,更别提隔音了。唯一还好的,就是还算干净。
“不用担心隔不隔音了。”魏延祯把包袱随手往床上一扔,便过去开窗看了看:“我刚观察过了,这客栈客房不多,冷冷清清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荆长安将药篓放到墙角:“将军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被放轻脚步走到身后的魏延祯一把抱住:“我想说,我的小长安,你等下可以放心大胆的随便叫,叫破喉咙也不怕被人给听了去,不过还是要悠着点,真伤了喉咙,我会心疼的。”
“放开。”荆长安翻了个白眼:“赶了一天路都是灰尘,也不嫌脏。”
“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再脏也是我的心头宝。”魏延祯说着就要去扯荆长安腰带。
“我嫌。”荆长安一把按住魏延祯作乱的手,偏头躲开对方亲过来的嘴:“别闹,给糊你一嘴沙信不信?”
“宝贝儿,你可真煞风景。”魏延祯没忍住,直接被荆长安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叫伙计送桶热水上来,咱俩一起洗洗,上次咱俩一起,还是在擎峰山水池呢。”
提起擎峰山,难免就想起那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荆长安红透了脸,反手推开魏延祯:“别不正经了。”
魏延祯低笑一声,顺势松开荆长安,转身出去了。
荆长安呼出口气,抬手捂脸,却在摸到脸上的面具时顿了顿,放下手来。不过他并没有愣神多久,四下看了看,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望向青楼所在的方位,若有所思。
魏延祯回来时手上还端着餐盘,见荆长安面露疑惑,一边将饭菜摆上一边道:“客栈伙计就掌柜伙计两个人,准备洗澡水去了人手不够,我便自己取了饭菜上来。”
荆长安了然,起身帮忙:“这客栈跟个黑店似的。”
“客栈是祖孙俩打理,镇子小,少有外来客人,生意并不景气,也就店铺是儿子生前留下的,不然经营都难,也就早上卖些包子馒头,能勉强糊口。”魏延祯将筷子递给荆长安,自己则在他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没办法,对面的两条板凳腿是坏的,靠麻绳捆绑支撑,真要坐下去,必然散架。
“我就打个比方。”荆长安夹了筷子菜放魏延祯碗里:“快吃吧,赶一条路都累了,吃完早点休息。”
“休息?”魏延祯摇头:“那可不行,还得干活儿呢?”
荆长安眨了眨眼。
“看我干嘛,吃饭啊!”魏延祯夹了肉到荆长安碗里:“吃吧。”
两人吃过饭没一会儿,洗澡水就被抬进了房间。一个浴桶就那么点大,魏延祯非要缠着一起洗,荆长安拒绝不过,便从了。
只是这桶实在有些小,两人长手长脚的挤进去,腿都伸不开。荆长安刚想缩脚给魏延祯腾地儿,就被抓住了脚踝,才愣神的功夫,人就被一个巧劲扯了过去,直接扑进魏延祯怀里。
这突袭搞的,荆长安都无奈了,趴在他怀里倒也没挣扎:“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在水里啊?”
“不是我喜欢在水里,是因为跟我一起在水里的,是你。”魏延祯抬起荆长安的脸,在眉间落下一吻,然后是眼睛,再到嘴唇……
抬手扣住荆长安的后脑勺,魏延祯随之加深了这一吻。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荆长安从一开始的被动,也学着回应,而这样的后果,直接让他险些废在浴桶里,被抱到床上躺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累了?”魏延祯抖开被子跟着在荆长安身侧躺下:“身子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点乏,已经缓过来了。”荆长安闭上眼睛:“睡吧。”
然而等魏延祯睡着,他却坐了起来,轻脚轻手的下地穿好衣裳,从窗户跳了出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几乎是他跳出去,魏延祯就惊醒了。看着轻忽晃动的窗门皱了皱眉,没有犹豫,便立即下床穿衣,拿上佩剑跟着跳窗追了出去。
原本不吭声只是好奇,想看看荆长安要干什么,结果竟是一路尾随到了青楼,眼看着荆长安被姑娘拉扯进去,魏延祯当即心头就是一沉。
“长安到青楼做什么?”不想妄加揣测徒增误会,魏延祯没有犹豫,径自跟了过去。还没上台阶,就立马被好几个穿着袒露的姑娘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穿粉衣的更是上前拉扯,被魏延祯一眼看冻的僵住了动作。
“这位公子……”
魏延祯拂开女人尚未收回的手,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拾阶而上。进门也没引老鸨注意,自己找了个阴暗角落,远远看着已经被推搡到桌前入座的荆长安。
但这无疑是自找罪受,眼看荆长安被女人围着拉拉扯扯,魏延祯酸的要死,还不能现身,不然让荆长安发现被跟踪,两人指不定得生出嫌隙,而且他也相信,荆长安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来青楼,必然有他的理由,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么想着,魏延祯情绪慢慢也平复了下来,松开了攥在手里的茶杯,但看着那边,心里还是酸堵的慌。
而另一边,荆长安抬手挡开一个女人喂酒的动作,将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我来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若是答上了,这银子,就是谁的。”
一听这么轻松就有银子拿,几个小姐妹对视一眼,皆是两眼发光,跃跃欲试地连连点头。
“公子请问,只要奴家们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肯定不保留。”
“还有我还有我!”
“公子想问什么?”
“哎呀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问吧!”
荆长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才拿出一张画像放桌上。
画上的是一个风华正茂亭亭玉立的姑娘,凤眸柳眉,明目皓齿,一身淡紫色的绫罗织锦,珠钗簪发,繁花丛中回眸笑,便如花中仙娥,美得移不开眼。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荆长安凭借幼时的印象,再结合自己的容貌,临摹出来的家姐江盈玥。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长大后的家姐会是什么模样,但他想,应该跟自己也差不多,小时候就他俩五官最相似。
“你们可有见过这画中女子?”荆长安抬起头来,看向几人问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沮丧的摇了摇头。
“不认识……”
“不过这画中女子是谁,公子为何寻人寻到这青楼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