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间带过的风都是轻松自由的。
沈梨要坐的56路公交车闪着车灯进入公交停放道,在她面前吭哧一声松了气将门打开。
她盯着车上稀稀松松的几个人,低下头,用脚尖描绘地砖的花纹。
一动不动。
公交车继续吭哧地关门,吭哧地离开。
车上人太多了。沈梨想,等下班车吧。
56路公交车有个老毛病,它经常会两辆车一前一后的抵达公交站,第一辆前一分钟进站,第二辆后一分钟进站。
然后再等下一轮的两辆车,就要等10分钟左右。
沈梨将两颊边的碎发别到耳朵后。
六点半盛夏的余威不减,热浪依旧袭击着这个城市。尘土干燥的气味、花木蔫吧的气味都随着热浪乱窜。
隔了一会儿,身边还多出来一股清淡的柠檬的气味。
“小甜梨。”
日常的招呼声。
辛辰叮叮当当地走到她身边,整个人好整以暇,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温度的攻击。
唯一的不同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将短袖校服每一颗扣子扣好。
而是解开了第一颗扣子,露出颈窝,和一小截锁骨。
沈梨“嗯”了声,瞥一眼。
辛辰手里拿着一叠崭新的试卷,上面写着物理竞赛什么什么——大概是刚刚才从他们竞赛老师那里得到的。
站定后,他漫不经心扫了扫前面几道题,表情像是已经知道答案。
然后辛辰放下手,对她笑笑。
“小甜梨,你国庆节准备怎么过?”
“就那样过。”沈梨眼睛也不眨一下,表情淡如水,“背书、做题、看电视。”
她顿了一下,抿抿嘴角。
“还有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
“和郁青他们?”
“你怎么知道?”
“因为郁青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一起去游乐园玩。”
辛辰手抬了抬,伴随试卷在空中随意划开一条弧度,毫不犹豫就卖了郁青。
沈梨一阵语塞。
原来郁青刚才说有点事,让她先走,是为了这个。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
她垂首继续去描绘地砖,没有问辛辰去不去,而是问他:“那你怎么回答郁青的?”
辛辰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先笑了起来。
他老是摇来晃去的,背包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我当然是说,我也不确定。”
他身子动了动,看见沈梨描绘的区域已经到了自己这边,便把位置腾给她。
再说话时,声音里多了种引导的意味。
“我虽然很想和你一起去,那天有空,据说天气也不错,但是我觉得应该尊重队伍原成员的意见——也就是你的意见。毕竟……”
辛辰嘴角扯了扯,有一点可怜和不满。
“毕竟沈梨同学经常不想见到我。所以我只能告诉郁青,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去我就去,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
太过分了。她哪有那么霸道?
沈梨没来得及抱怨,辛辰已经问出来。
“所以小甜梨,你想不想让我去?”
说得好像她掌管了生死大权一样。
明明每次把所有事情操控在手里,运筹帷幄占尽好处的人是他。
不是她。
辛辰看着她,带着笑意,眼神专注。
几乎能从他瞳孔里面望见整个她。
沈梨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还、还有点不知缘由的耳热。
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都不对。
她踢皮球过去:“你想去就去,你不想去就不去,这是你的自由。”
辛辰视线转开,惊讶的“噢”了一下,表情仿佛在说“原来我还有自由?”
他从善如流:“那我想去。”
说着,又歪歪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可我怕你不高兴,小甜梨。你知道,你的情绪在我心里是首要的——所以,你决定,你想不想我去?”
很坚决的态度。
沈梨觉得他真坏。
他故意的。
他说了他想去,还让她做决定。其心可诛。
她稍稍甩了下头发,发丝的垂落点换个位置,然后严肃表示。
“我的车来了。”
她没撒谎。
56路再一次呼啸而来。
辛辰随她一起注视这辆车,目光闪烁。
沈梨怀疑他是想写3万字论文谴责56路是如何破坏城市环境、交通安全以及人际关系。
她愿意帮56路公交车提供辩护。
沈梨开心地奔向上车点。
这路车的乘客并不多,博喻英中站就沈梨一个人。
不过司机每次都会恪尽职守地多作一分钟等待。
沈梨一直往后走,到后排找了个座位。
辛辰仍然站在那里,学校院墙上不知名的藤叶在他身后轻轻摆动。
等沈梨坐下后,他才挥挥手,摆出个“路上小心”的笑脸。
一个月不到,他手上高锰酸钾的痕迹还在。
一小片棕色十分明显。
不知怎么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沈梨脑袋像是有片海浪突然涌起,翻卷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有一根神经被拉紧,促使她想都不想,刷地站起身!
尔后,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到了车辆后门!
“辛辰!”
车门徐徐要关上,她脱口喊出声。
辛辰抬抬眉,跳下街坎。
“什么?”
“想。”她说。
辛辰愣住。
“我想和你一起去。”沈梨严肃得像个教导主任。
辛辰和她对视了0.1秒,笑了。
“好。”
他点点头。短短的黑发被夏风吹翘起一支,宽松的校服也被风吹皱。
“小甜梨,游乐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