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赵沁瞪她一眼,可还是低下头,温柔地吹了起来。
师姐。阿浮叹息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屋外已然是天明。
掐着点的丫鬟在外面问道:姑娘可是醒了,可要洗漱?
阿浮回道:已经醒了,姐姐稍等片刻。
她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衣服床铺都更喜欢自己整理,穿好里衣外套,这才叫端着水的侍女进来,洗脸漱口,她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为她梳头发,侍女一边感叹她的好发质,一边对她说道:沈姑娘,少庄主身边的流光,将成亲的礼服送过来了,您是要现在就试试,还是要过会儿再试?流光让我告诉您,最好在今天就把衣服给试了,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立马叫绣娘改,还来得及。
阿浮瞧着镜子里的女子,想着的却是昨天晚上赵沁眼角垂下的一滴泪水,一时没注意到丫鬟在说些什么,她又说了一遍,阿浮才漫不经心地道:先放着吧,试衣服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说的。
孤夫人的病已经很重了。
她需得画上浓浓的妆,才显得没那么憔悴,但在厚厚的铅粉遮掩下,反而更显出她的脆弱来,阿浮抓着她的手,曾经精心保养不知道用了多少珍品的手,如今已经枯瘦如同干柴,皮肤皱巴巴地紧贴在骨骼上,找不到丝毫脂肪的痕迹。
这是孤夫人没法藏住的地方。
这片红枫林,其实是在云长出生那一年,我夫君为我一棵棵地种下的
一老一小撇开跟着的下人,走在洒满了落叶的红枫林间,孤夫人望着飘落的枫叶,忽然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怀了孕的女子,情绪最是多变,我对红枫本来没有什么偏爱,可是有一日,我出门见到了一株红枫,见到了枫叶红似火的场景,突然发了疯似的想在家里种一片红枫旁人都道我疯了,说神剑山庄千年的银杏不要,偏偏要种什么劳什子枫树,是你姨父,不顾旁人反对,花了大力气,从外面买来红枫,然后一棵棵地种下的,种了好多年,才种出眼前的似火枫林
姨父和姨母的感情真好。
阿浮语气略带羡慕的说道。
是我运气好孤夫人拍拍阿浮的手,向着前面的一块大石头走去,阿浮扶着她坐下,她吐出一口气,然后自嘲地笑道:老了老了,走这么点路,身子骨就受不了了。
姨母还年轻着呢,哪里老了?走出去,旁人恐怕都要以为我和姨母是姐妹两呢!阿浮面不改色的吹捧道。
哪怕知道她是在说谎,孤夫人脸上还是露出了高兴的神采,却又故作嗔怒地道:油嘴滑舌!
阿浮,你知道吗,在遇见我夫君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阿浮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看着姨母嘴边的笑意,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温暖。
他就是个傻小子,笨的要死,第一次来京城,迷了路不说,还被人骗走了身上的银子,要不是遇见女扮男装偷偷溜出门的我,堂堂神剑山庄的少庄主,差点落魄到去卖裤子
阿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些天她也从下人口中,了解到了不少老庄主的过往。
旁人对老庄主的记忆,多是宽厚温和,神功盖世,又威严十足,到了孤夫人这里,老庄主却成了一个傻小子。
我从没有想过会嫁给他。
我的人生是看得见的,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我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或许我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子,又或者被父亲嫁给一个需要拉拢的榜上进士,再差一点,或许会被送出去联姻,嫁到一个永远回不了家的地方
我会是端庄得体的正房夫人,掌管着夫君的家业,然后温柔得体的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纳入我夫君的房中,只为了能够开枝散叶,扩大家族的血脉,就像我母亲曾经做的那样
我是打心里的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的,可是我反抗不了,也没有资格反抗,我的一切都是父王给的,离了父王,离了赵家人的这个名头,我就什么都不是。
直到我遇见了他。
孤夫人给阿浮讲了一个傻小子爱上贵小姐的故事。
你不知道,他有多傻,父王不许我见他,将我关在家里,他就天天去爬我家的墙头,用篮子把从外面买的东西,一样样地送到我家里来。
我以死相逼父王想要嫁给他,没想到我父王还没服软,他倒是先服软了,跑到我父王面前说,他可以终身不娶,等我一辈子,也不愿意我为他伤害自己的身体,将我气的半死,倒是我父王因此高看了他一眼。
我是父王的嫡女,虽然不是唯一的女儿,但也算是最宠爱的女儿,他不甘心把我就这么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于是想了很多的办法去刁难他,有一次,甚至让他被一群狗追着跳进了粪坑里面,他在河里洗了澡,好些天都不敢来看我,我以为他是变心了,没想到他差人送来信件,说是自己太臭了,不想污了我的眼睛和鼻子。
孤夫人不断咳嗽着,殷红的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来。
她现在甚至已经不屑于去掩饰自己身体的虚弱了。
她抓着阿浮的手,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阿浮,我真的很快活,虽然我们只在一起了十几年,但我前所未有的快活过当年你娘比我先嫁人,我那时候总想不明白,她一个世家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你爹那种穷酸,后来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爱啊。
当你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爱过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曾经你想过的那些将就的念头,是多么的可笑。你怎么可能将就呢?你曾经得到过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你曾经只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便觉得整个人都鲜活,经历过这些,如何能受得了相敬如宾的日子呢?
我娘总跟我说,爱不重要,合适才重要,她不爱我父王,却还是和他过了一生,可我觉得她一点也不快活,那么多年来,她在我父王面前,从来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雕好的木头里面。
阿浮,别信那些人的话,爱很重要,胜过世间的一切,恨能够让一个人活着,可爱能够让一个人不仅是活着,千万别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千万别将就,好吗?
阿浮总觉得她是在暗示些什么。
可是孤夫人话刚说完,就前所未有的剧烈咳嗽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一起咳出来一样。
可她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她伸出手,神情恍惚地道:阿浮,你瞧见没,我夫君来接我了
先生,我娘怎么样?
至多还有三日好活,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了吧。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吴郎中叹口气,眼中有着悲悯。
孤夫人这几日估计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我开个方子,能叫她稍微好受一些。
孤云长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本来就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更是冰冷的好似冰山,阿浮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刚练完一场剑,垂手站在操场中间,整个人好似一尊雕像。
阿浮问他:婚礼还要举行吗?
孤云长道:要,我娘说过,她希望自己来的时候,是热热闹闹的来,走得时候,也是热热闹闹的走。
时间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
范柚和章蓉蓉眼瞧着神剑山庄跟按下了加速键似的,飞快地筹备出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她们作为嘉宾本被邀请去观礼,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哪怕是支持沈浮成亲的范柚,都没了心情去参加婚礼。
迎亲的队伍从他们院门口走过,赵沁就站在门后,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好似已经被冻结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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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8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