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刘河越称他已联合闍婆国的番王, 决定一起攻打蒲里咾岛的海寇, 正好诸位海商都在三佛齐聚集, 希望大伙能出力相助。
杨焕第一个表态, 他愿意协助, 接着是陈端礼等人,唯独郑远涯父子只是喝酒,态度暧昧,没说要帮也没说不帮。
刘河越举杯敬杨焕和陈端礼及众位海商,众人一起敬酒,纷纷将杯中酒喝尽,杯口齐齐向下。刘河越勾住杯耳,酒杯倒置, 他喝得一滴不剩,他注视着陈端礼, 直至看他将跟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刘河越不动声色,让侍女给诸位贵客盛满酒,他满意落座,与受邀的众人侃侃而谈。
刘河越不认识赵由晟, 以为他是陈端礼的随从, 在座的海商都带着随从,不可能每个都是熟面孔,由此他没注意到赵由晟喝酒的时候有片刻的迟疑, 并且陈繁的目光一直盯着赵由晟的手中杯。
赵由晟是酒馆常客,通晓不少喝酒的小技巧,在他做出将酒灌入喉的动作前,酒杯中已经没多少酒,大部分的酒被他快速倒在桌下。赵由晟喝的是杯中的残酒,量很少,但也很可能中毒。
杯沿和唇分开,赵由晟瞅见的第一眼是陈繁的脸,他的神色冷峻,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陈繁本以为赵由晟换过酒杯后,会做出不慎将毒酒泼洒的举动,这杯精心准备的毒酒便不用饮用,但他没有,显然是为了避免刘河越起疑心。
看赵由晟饮下毒酒后那淡定的样子,陈繁只能敬他是条汉子。
酒宴还在继续,刘河越的注意力从陈端礼身上移开,他在一通寒暄话过后,提出他的要求:将刘镇保移交给他的人,先行押回国,免得夜长梦多。
陈端礼执住手中的金杯,杯中酒满,他没再饮用,平静道:“刘镇保自被捕获,便交由尚王家的海船关押,王纲首特意焊制一口铁牢笼关他,看管十分森严,不会有让他逃走。”
“依我看,不如等抓住蒲里咾岛的海寇后,再一起押送回国,我们也能沾个光,跟朝廷讨些好处。”杨焕的话语声一落,众人都跟着应和。
刘河越又岂会瞧不出这帮海商和自己不同心,他们聚集在三佛齐,是自愿听从陈端礼的召集,他们自发拥护陈端礼,眼里压根没有他父亲这个商会行老。遭众人反对,刘河越笑笑而已,没有流露丝毫不悦之情。
在酒宴里,刘河越宣称他和陈端礼联手,必能驱逐在南洋肆虐的海寇,让众位海商翘首以待。他说得慷慨激昂,不知道他刘家私下勾当的人,或许真会被他蒙蔽。
散宴后,陈端礼返回自己的房间,陈繁和赵由晟紧随,陈端礼一迈进屋,就把房门关上,转身即问赵由晟是怎么回事?在酒席上,除去第一杯酒外,每当陈端礼要拿酒喝时,赵由晟都会暗地里扯他袖子,所以陈端礼只喝了一杯酒,也就是第一杯——回敬刘河越的那杯酒。
赵由晟还没开口,陈繁先说:“舍人怀疑刘河越想对父亲下毒。”
陈端礼显然觉得不大可能,他道:“由晟多虑了,河越要是在酒宴上对我下毒,我一旦毒发,任谁都知晓是他所为。再说,若是要下毒,理应在第一杯酒里下毒,那是敬酒,我必会饮下。”
陈繁瞟了赵由晟一眼,道:“第一杯酒,酒杯被舍人置换,他代爹饮下……少许。”陈繁的眼力很好,赵由晟偷偷将酒倒地的举动,被他瞧见。
陈端礼大惊,打量赵由晟,忙问他:“由晟,饮酒后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异样,我料毒性没那么快发作,再说我喝得少,可能也无碍。”赵由晟沉稳冷静,就算是毒发,也另有办法。
“你……”陈端礼也不知是要责怪他的鲁莽,还是感激他以身相救,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让小郁知道。”赵由晟只有一个要求,他压低声音。
陈郁就在隔壁房间,他没参加今晚的酒宴,也没让他与刘家的任何人逢面,陈郁被藏了起来。
陈端礼赌不起那杯酒里有没有毒,他着急,使唤儿子:“大繁,速去唤番医!”
“陈纲首莫着急,且先等待,我饮用的量极少,待毒性发作再说。”赵由晟拉张椅子坐下,他的言语异乎寻常的平静。
陈繁对赵由晟有很多疑问,此时正好问他:“舍人如何确定刘河越必会下毒?且一定用的是巴丹?”
陈端礼惊愕:“巴丹!”
赵由晟颔首,他说:“刘家纵横汪洋数十年,明地里是海商,暗地里一直勾结海寇,刘家的第一次危机发生在十七年前,陈纲首联合海商围剿海寇,声望威压刘家。刘家当家刘恩绍深感危险,不惜联合休蛮杀害陈郁的母亲绫娘,让陈纲首丧失斗志,自此,刘家再无人阻扰,在海内外大肆扩张势力。”
绫娘的死,陈郁与赵由晟说过,所以他清楚来龙去脉。
“刘家的第二次危机,便在今日,比十七年前那次更为严峻,一旦养寇自重的事为朝廷得知,刘恩绍父子不仅会失去苦心经营的一切,还可能掉脑袋。”赵由晟做出分析,他看向陈端礼,见对方在点头,他继续说:“若是把陈纲首除掉,今日聚集在三佛齐的海商将变成一盘散沙,郑家不服杨家,杨家不服陈家,四分五裂,再难对刘家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