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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V三合一章(1 / 2)

夜晚的自讼斋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 灯火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赵由晟躺在黑暗的屋里, 回忆上一世发生的一幕幕。他心里有谱, 自己改变了不少事, 这些改变,会带来新的发展,他和陈郁的关系,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复杂。


上一世,他痛揍赵几道,关禁闭的后续,是他被老爹赵师勉带往宁县管教,所以, 陈郁被秦大推下化鲤池那时,赵由晟人已不在泉州城。


当时陈郁被陈端礼相熟的人从化鲤池里救出, 陈端礼几乎同时赶到, 他脱袍慌忙地裹住儿子,但仍有人睨见陈郁的异貌。那人虽然是个酒徒,信誉不佳,但陈郁妖名还是迅速传遍街头巷尾, 以致陈郁不得不走避泉州城, 回南溪居住。


南溪,陈家的祖地,它是宁县管辖的一个乡, 由此同在宁县的赵由晟常去南溪找陈郁。陈郁在南溪的生活很孤独,而那时的他也很脆弱,正是在南溪,陈郁对由晟萌生爱意。


这一世,南溪不会有回去躲避流言蜚语,孤独的陈郁,而赵由晟却有可能因为打人,被赵父带去宁县。


你可曾想过会这样吗?


赵由晟不必自问自答,他动手打秦氏兄弟前,已经想过后续产生的影响,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如果赵由晟仔细审视自己重来一世的期许,那便是改变自己和亲友的不幸结局,尤其要保陈郁一生安好。


他会成为陈郁的挚友,但陈郁不必对他暗生情愫,如能避免未必不好。正是那份不应有的炙烈感情,使得陈郁对他产生执念,甚至为了一颗海玉魄,不得不……


油灯的灯芯熄灭在灯盏里,灯油燃尽,赵由晟周身一片漆黑,他陷在黑暗中,无法成眠。


自讼斋的日夜,远比赵由晟想象的漫长,在独处中,陪伴他的是孤寂和入夜时往事纷沓而来的痛苦。


也难怪是人都怕关禁闭,长年累月得把人整疯。


五日后,赵由晟在看院人赵孟寿眼里,除去有些消瘦,眼眶黑外(确实睡得不大好),情绪很稳定。被看管人骂娘爬墙撞门的事,他一项都没做,悠悠闲闲,安之若素。


这日午时,赵孟寿打开院门,赵庄蝶和吴杵跑进来,告诉赵由晟他恢复自由身了。赵由晟正在读正经书,他合上手中的书,抬头问:“宗学教授这回怎么出尔反尔?”


赵庄蝶催他赶紧走人,再关下去非关傻不可,吴杵老实,藏不住话,说:“郎君不好啦,主父从宁县回来了!”


收到赵母书信的赵父,按耐不住,已启程从宁县返回泉州城,赵由晟还是有点惊讶于老爹的行动力,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不巧正值冬至,老爹休沐。


赵由晟反应平淡,回:“哦。”


赵庄蝶使唤吴杵:“赶紧着把衣物收上。”他着急,拽赵由晟手臂:“阿剩,你该不是真关傻了,还不速速到我家避难!”


“不至于。”赵由晟挣脱赵庄蝶的爪子,他整理衣冠,淡定迈出自讼斋。


**


自陈郁从九日山回来,陈家的东院里便静寂无声,陈端礼让仆从没他的命令不得到东院来,陈郁生病需要静养。


陈郁的寝室门窗关闭,而之前给陈郁看病的番医也往来好几趟,陈家的仆从都知道他们的小郎君又生病了,但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这些时日的汤药,都是陈端礼亲自送进房中,连墨玉都不让代劳,墨玉只能隔着门等候差遣,一面也没能见到陈郁。


寝室里烛火通明,陈郁从床上坐起身,接过父亲递来的一碗汤药,他慢慢喝下。汤药苦涩难入喉,但番医开的汤药很见疗效,此时的陈郁,除去脖子上的“鳃”还未消失外,已几乎恢复如初。


医治他的三佛齐大夫,便是当年陈郁落海后,救治过他的番医,他很了解陈郁的情况,药到“病”除。


在寝室里度过四日,陈郁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也不知赵由晟被宗学教授关了禁闭,他自己也在关“禁闭”,他已经许久未见阳光。


这四天里,陈郁在等待身体恢复,这个过程,在他看来很漫长,最先消失的是四肢上细细的鳞片,接着是鳍状的耳朵,最迟的便是这脖子上的鳃。


番医跟陈郁说,鲛人即使变化成人,藏起鱼尾巴,但是他们的脖子上,仍会留有三条鳃痕,这也是人们区分他们的办法。陈郁是半鲛,他的鳃痕能消匿,只是过程比较慢。


当发现身体确实在恢复,陈郁不再那么恐惧,在和鲛态的自己相伴这几日,陈郁发现,自己一旦情绪激动,会使得鲛态的症状更为明显,他需要平常心对待,需要去接受自己特别的身份。


番医也告诉他,随着成长,他的自制力会增加,成年后除非自愿,否则也不易现出原形。通过父亲的翻译,番医的话语,让陈郁感到安心。


没曾想自己是半鲛,母亲真是鲛女,人们对他的那些传闻,竟都是真的。


当年跟随父亲回国,船经昆仑洋,在一个雾夜里,自己坠海,后来被海兽救起。想来有不少水手当年亲眼见到海兽,也有人看到他的鲛态吧。纵使父亲是纲首,有钱有势,可关于他是妖的传闻,在海船靠岸之后,还是传播开了。


这么多年,原来传闻从不是传闻,暗藏着真相,而关于他母亲的各种传闻,又有哪些是真的呢?


陈郁喝下汤药,卧床休息,他很温顺,陈端礼守在床旁,看顾儿子。


午时,陈端礼有事外出,陈郁将房门从里边栓上,他透过门缝隙能看见外头明媚的天,但他想出去又害怕出去。


陈郁坐在镜台前,用手摸自己的脖颈,他摸到三条细细的疤痕,那是鳃消失后,留下的痕迹。这个疤痕不明显,用领子可以遮挡,用头发也可以遮挡,父亲说陈郁幼年时,脖子上也有这样的疤痕,后来自行消匿。


想来出生时,是半鲛的状态,陈郁不敢去细想,他躺在母亲怀里,襁褓裹住的,却是只小小的鱼人。


以前,曾不解父亲为何将幼年的他独自留在海外,而今,随着半鲛状态呈现,自己童年的记忆恢复,陈郁明白那是无奈之举。


镜中的少年,皮肤细腻光滑,眉眼如画,发丝如堆鸦,但他的眉头微颦,映在镜中的,不再是往时常有的笑容。


陈郁将长发拨到胸前,用它遮挡脖颈上的疤痕,他听到窗外的声响,他警觉抬起头。数日里,藏匿不见外人,门窗紧闭,他竟有些怕人。


“小郎君在吗?”


窗外是墨玉的声音,带着关切。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陈郁,陈端礼不让人进入陈郁房中,哪怕是陈繁也得不到允许,墨玉深感惊诧。


陈郁从九日山回来后,陈宅上下就都知道他因为被人推下水池受寒受惊,关在房中养病。大夫还吩咐要安静,不能有人来打扰,东院的仆人甚至连走路都捻脚,一个大气不敢出。


除去墨玉,大概也没有其他下人对陈郁生病的事产生怀疑。墨玉是陈郁最亲近的女婢,常年贴身服侍,陈郁要真是生病,自然得由她照顾,哪会连她都不见呢。


陈郁隔着一扇窗说:“墨玉,我在。”


墨玉听到他回应,欣喜道:“可是让奴家担心死了,这么多日都不见小郎君出来。奴家好几次在门外,想听听小郎君声音,都听不见。小郎君病好些了吗?”


“已经好许多,没事了。”这些时日,墨玉为他担心受怕,而自己亦是在恐慌与不安的心境下度过,幸在恢复了人样。


“墨玉,阿剩来过吗?”


“不见他过来,苏宜来过一次,听说你在养病不见人,又回去了。”墨玉还记得苏宜那个小胖子,站在门外,使劲抻脖子,但被陈端礼劝走。


“小郎君,能拉开窗,让奴家看看吗?”只听声,见不到人,她仍是担心。


陈郁拉动窗上的木栓,把窗户轻轻推开,好几日没能照见阳光,他的脸庞略显苍白。


墨玉见他确实无恙,欣喜笑道:“小郎君平安就好。”


陈郁已经能够出屋,但他没有出来的意思,墨玉走后,他仍待在房中。独自相处,让他感到安心。


陈郁躺靠在床上,怀捧着他的小漆盒,盒中躺着一只铜兽,它小小的,造型憨态可爱,但陈郁知道它并非表面所见,此物是已故母亲对他的保护,一但他落海遭遇险情,铜兽便会幻化成庞然巨物,将他搭救。


漆盒里还有一件重要的物品——阿剩送的篆香,陈郁时不时拿起嗅闻,这几日,除去父亲的陪伴,便是这缕缕的香气相伴他,使得他安宁,不急不燥,宽慰他的心。


到第五日,陈端礼意识到儿子不能再躲在房里,他人已经恢复,甚至连脖子上的疤痕也快淡化无踪。


陈端礼亲自启开房门,执住儿子的手步出房间,当冬日并无暖意的阳光照在陈郁的脸庞上,陈郁见到院中的苏宜和董宛,嘴角终于有淡淡笑意。


说好会来看他的赵由晟并没有到来,不过陈郁也很快知道,赵由晟被宗学教授关了禁闭,因为他打伤秦氏兄弟,将自己推入池的秦大更是被他打得昏迷。


流水潺潺的长廊,陈郁站在栏杆前,静静听父亲跟他讲述赵由晟打伤秦氏兄弟,且自己手臂也受伤的事,还有到今日,由晟已经在自讼斋里关了五日。


陈郁眼睑低垂,手指摩挲衣袖,很难过。


他担心阿剩的伤,也不忍他被关禁闭,想象着窄小的房间里,忍受疼痛,被禁锢而孤独的赵由晟。


“爹,我想去看看阿剩。”陈郁跟陈父恳求。


自讼斋在宗学里,宗学可不是能随便进入的地方,如无另辟蹊径,普通人绝无可能进去。


“孩儿别着急,爹再让董忠去赵家问问,看他人现下如何。”


陈端礼觉得不是件易事,不过两个孩子的友情相当可贵,他会尽量想办法。


奈何确实没有办法,宗学教授管得严,别说陈郁这样的外人,就是宗学里的学生想见赵由晟都不被允许。


董忠去赵家打探消息,获知赵由晟已经离开自讼斋,同时他还禀告陈端礼另一个消息:赵父从宁县回来了。


赵父为官清廉,平素不喜与巨商豪族往来,陈端礼知他脾性,没亲自登门道谢,但让董忠继续往赵宅,探探赵爹的风声。


赵父对待孩子管教严厉,陈端礼有耳闻。


本来从董忠那儿,听到由晟已经离开自讼斋,并且手臂伤情已好,陈郁稍稍安心,但一听说赵父从宁县回来了,他立即惊慌。陈郁是见过赵父的,以前就亲眼目睹由晟被老爹拿戒尺管教的情景,可凶啦。


陈郁挺怕赵父,但他仍想去赵家帮阿剩求情,陈端礼认为不妥,劝住儿子。他清楚无论是自己或者陈郁此时上赵家,都可能反而让赵由晟被老爹训得更凶,无异于火上浇油。


由晟帮一位海商之子出头,亲自动手殴打平头百姓的事,早已在宗子间流传,这在他们看来是件荒唐事,已成为笑闻,赵父必然很懊恼。


陈郁心中着急,但他也只能等待董忠进一步的消息。


董忠再次前往赵宅,没见着赵由晟,却撞见赵父,赵父亲自接待他,令他大感不安。赵父是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汉子,他身上没有宗子惯有的傲慢姿态,可一听他低沉,威严的声音,还是让董忠双股打颤。


赵父站在廊上,董忠跪伏在廊下石阶,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从赵父口中,得知赵由晟即将离开泉城,宗学的书也不读了,他将前往宁县居住。


董忠大为吃惊,回家一五一十,都跟陈端礼说了。


陈端礼转头望向儿子的房间,知他在房中,陈端礼低声问董忠,确实没听错了?董忠说哪能,仆人在收拾行囊,听说过两日就走。


陈端礼心里不免一沉,由晟是儿子最亲好的友人,竟会是因为这么件事,就这般分离了。


由晟往时也会跟人打架,但没遭过老爹这般严厉的处罚,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十六岁了,在民间被视作成年,却还做出完全违背宗子行为规范的事。做为父亲,可能认为此时还不好好管教,日后也就再无法矫正。


其实许多宗室子弟胡作非为,反倒压根没人管,甚至也没人敢状告。由晟打架属于事出有因,也不是欺凌平头百姓,赵父确实是太过严厉。


**


赵由晟看着略显空档的寝室,将从书房搬来的书籍装进书箱,他的大部分衣物都已装箱,后天一大早将携带往宁县。先前,老爹一声令下,仆从慌忙收拾,压根不敢有片刻迟疑。


先前有意料,可能会被老爹带往宁县,所以他挺平静,最多感慨下父亲过人的行动力。他风风火火前来,也将风风火火带上他离去。


前世年少的赵由晟,对于父亲是有些惧怕的,重来一世,已经摸清老爹脾气的他,心里没感到沮丧,当他想回来泉城时,他就能回来。


赵母没想到丈夫会做出将长子带往宁县的决定,她挺后悔当时在恼怒下给赵父写信。赵母和赵父在隔壁房间,四周寂静,父母说话的声音,在赵由晟这边听得清晰。


“三溪先生学富五车,是溪花书院的山长(校长),门下生徒十数人。由晟这回去宁县,就拜在他门下,好好跟着读书。”


赵父年少时,也是个热爱打架不爱学习,隔三差五被同学父母领着孩子上门投诉的问题少年,对于由晟这个几乎跟他年少时一个德性的儿子,他自有方法管教。


“宁县僻远,不及泉城热闹,他的友人又都在这边,他心里哪会畅快。这一去,郎君好好劝他,别总要打要骂。”


赵母的声音听着担虑,她对孩子确实有宠溺之嫌,而老赵教育孩子的手法有时又很粗暴。唉,想到儿子就要离开她身边,她心里怎能不担虑呢。


“便是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才让他无法无天,这回是他侥幸没把秦氏长子打死,否则押他去西外宗正司拘禁,到时有你哭得。”


打人竟照着头打,臭小子下手不知轻重,不顾后果。


赵父所说的西外宗正司在福州,为了不让罪重的宗子见到亲人,往往会异地禁锢。


赵母叹声气,老赵连着她责怪,她也认了是自己管教不力,可她觉得秦大确实可恶,虽然由晟不该打人:“阿剩也是气愤不过,秦家那个凶恶长子,大冬天的,把小郁给推下池。”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赵父恼怒:“陈家是巨商,他一个宗子替商家子出头,还有理了!”


“商家子怎么了,我还是商家女呢。”赵母不示弱,顿时声高。赵母家原是富商,祖父靠捐纳而当官。


赵父闭嘴,知道惹妻子生气了。


听到这里,赵由晟笑了,他把海图和海道针经放进书箱,在上头铺上几本圣贤书,随后箱盖轻轻合上。老爹不让他带闲书去宁县,不过他自有办法,老爹年少时,本也是个不守规则的人。


没多久,就听到赵父哄赵母,声音不大。


其实赵父的顾忌没错,宗子身份特殊,和大海商的子弟往来过密,在朝廷里是挺忌讳,再说在世人眼中,属于自贬身价。


赵由晟将衣箱搬动,挪到墙边,抬头见赵由磬无声无息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老弟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来挺难过。赵由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赵由磬慢慢走到兄长身边,蹲身问:“阿兄还回来吗?”


赵由晟拍拍弟弟的头,说:“还能回来。”


赵由磬有些不自在地扭头,拉开兄长的手臂。兄弟俩以往相处得不好,年岁差得大,而他也确实是个熊孩子。近来兄长待他还不错,他有些不舍兄长离开。


“往后我不在城里,谁要是欺负你了,跟你庄鲲兄说,他会帮你教训那人。”弟弟由磬年纪小,没自己撑腰,怕他被那些品行恶劣的宗室子弟欺负,其实也不用太过担虑,庄鲲和庄蝶兄弟会照顾他。


赵由磬听得一愣一愣,道:“可是父亲说不可以随便教训人,要和人讲道理。”


阿兄怎么还没长记性,父亲明明才训过他呢。


赵由晟笑了笑,揉揉被老爹抽疼的右肩,老爹说是以理服人,气急不还是会打人。


“阿兄,还疼吗?”赵由磬凑到兄长耳边小小声问。


赵由晟拍走弟弟的脸,还轮不到这小子同情他,等他也捣蛋惹事,就能领教父亲的戒尺打人疼不疼了。


兄弟俩正在说话,突然听外头吴信跟赵父禀告陈家的老仆董忠前来,赵由磬便就跑出房去看,赵由晟很知趣,待在房中,没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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