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脱下的风袍被墨玉接过,她轻轻抖去风袍上尘土,说:“外头风大,都是灰土,小郎君,先把脸洗一洗。”
她自去厨房忙碌,陈郁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歇起脚来。
隔院传来男子的言语声,夹杂着笑声,陈郁趴在窗上听,透过镂空的墙窗,他没瞧见在隔壁院子的人,倒是见到一只小花狸,跃上院墙,溜进他的院子。
虽然没见到人影,但知道是兄长和他的友人,兄长不苟言笑,笑声有些耳熟,应该是韩九郎。
墨玉很快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将柔软的巾子拧干,帮陈郁擦脸。她的动作相当娴熟,脸上带着笑意,边忙活边说:“要是没叫人去唤,小郎君还不知道要待到几时才回来。”
巾子擦拭过眉眼,陈郁原本闭住眼睛,缓缓张开,他说:“又没去许久。”墨玉在水盆里搓巾子,弯着身说:“而今大了,小郎君可不能再贪玩,要以读书为要事。”
陈郁不爱听,没搭话,墨玉端水出去倒掉,回屋絮叨:“小郎君昨晚在外留宿,记得去主父那里报安。”
陈郁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寻找院中的花狸,应声:“知道了。”
墨玉看他慵懒的样子,猜想他是因为在家没有玩伴而无趣,她提醒:“我在厨房,听人说韩九郎带来一只能人语的鹦鹉,好不稀奇咧。”
能言语的鹦鹉确实是稀罕物,不过陈郁以前倒也见过,他在竹子丛中,寻到那只花狸,回道:“我刚听见韩九郎在南院。”
南院住着陈家大郎陈繁,陈郁很少去南院,兄弟俩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年龄相差又大,关系疏远。
墨玉是个话多的人,不过她说话有分寸,她知道他们兄弟生分,没再说什么,自去忙活,留陈郁在屋中。
陈郁步出屋,走到竹林丛下,见花狸卧地不动,他伸手去撸花狸肚子上的毛,不想花狸突然炸毛,抓挠他的手。陈郁吃疼缩手,花狸蹿上墙窗,犯事的它,机智地跑回南院,它是南院仆人养的猫。
手背上留有三条爪痕,花狸抓得没轻没重,抓出血丝,有些疼。陈郁捂着手背,沿着石子小径往院落深处走去,去父亲居住的屋子请安。
奚氏在屋外,见他过来,温语:“小郎君,这手是怎么了?”
奚氏是吴人,说的言语不易听懂,陈郁闻到她身上甜甜的香气,见她人已到跟前,藏不住伤,猜测她的话,回道:“我逗一只花猫玩,不小心教猫抓伤了。”
奚氏眉头微皱,让陈郁抬起手背看看,陈郁腼腆说不碍事。在屋中的陈父,听到外头说话声,走了出来,拉起陈郁的手察看,让奚氏去取药膏。
薄薄的药膏涂抹上手背,凉凉的,很镇痛。
陈父坐在一旁,看奚氏给陈郁抹伤,动作轻柔,陈郁低着头,显得有些不自在。奚氏拿出布条,本还想缠伤,陈父用吴语说:“小伤,不必。”
陈郁缩回手,舒了口气,他还不习惯和奚氏相处,这人是父亲的妾。
和奚氏相处不自在,跟自家老爹,那则是很亲昵了。
陈父大手搭陈郁的肩膀,对他说:“孩儿往后外出,身边要带人,有个照应。谁人不知道你是我陈端礼的儿子,歹人也知道。”
“都是董忠和董宛送我来回,路途也不远。”陈郁不觉得有人胆敢伤害他,他父亲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他们祖孙,一个老一个小,不顶事。爹想让适昌跟你身旁,他会些拳脚功夫,只比你大两岁,能说上话。”
陈父疼爱陈郁,儿子身边的随从,都经由他的手安排。
“适昌?爹,是戚部领的三子吗?”陈郁想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戚部领是陈家海船的部领,职务管理船员,深得陈父信赖。
“是他,你是见过他的,孩儿可愿意?”陈父会考虑陈郁的喜恶。
陈郁略作思考,应声:“好。”
把儿子贴身伙伴的事谈妥,陈父看着年仅十四岁,脸庞还带稚气的儿子,他拉起陈郁的伤手,笑道:“也不是第一遭被猫抓伤,怎么如此孩子气。”
陈郁有小小失落,随便一只猫,都爱抓挠他,他怅然:“再不招惹它们了。”
陈父抬手摸儿子脸颊,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底露出些许忧虑,他的动作停滞,以致陈郁不解抬眼。陈父收回手,言语温和:“去吧。”
陈郁露出笑容,应声“嗯”,小跑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