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函数。”
“不是,我当然知道他在讲这个......”我觉得当代人上班摸鱼是常态,可像这种摸鱼摸得底气十足的上班族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种讲课方式有几个能听懂啊?大家还没搞明白sinx跟cosx呢,他已经开始教y=asin(wx+φ)了?若f(a+x)=f(b-x),那么它们的对称轴是什么?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一中的那群人啊?”
然而哥哥的关注点与我全然不同:“你数学书呢?”
我和他对视几秒钟,老实交代:“没发给我。”
“那你知道对称轴是什么吗?”
“知道啊,a+b/2。”
“我还以为你没听懂,”哥哥貌似很快就接受了现状,把黑板上一些关键的点都抄进了书里,“既然你听懂了那就别管别人有没有听懂了,别人没听懂是他们的事情,反正到时候考试解不出题目的又不是你。”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接着便随口问了句:“那你听懂了吗?”
哥哥眉毛一动,把数学书推到了我面前,他开口,一脸正直地讲:“没有,你给我讲讲。”
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敢跟毛毛打赌他一定是在等我问这句话:“......你不是说别人没听懂是他们的事情吗?”
他回答得也非常顺溜:“但是我没听懂是你的事情。”
我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拿过他手里的笔把推导公式都写了出来,哥哥歪着头靠近,我的周围瞬间充斥了他身上的味道。
“这里到这里......怎么出来的?”
黑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黑点,这味道像迷烟一样沿着鼻腔钻进我的大脑,书上的公式数字慢慢变成了一个个看不懂的字符,我跟看天书似的缓缓眯起眼,脑袋里被这迷烟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一小时前我还跟贞洁烈妇一样,十分抗拒哥哥与我做同桌;一小时后我拿着他的笔,笑容如花般的为他解疑答惑。
所以还是不要抱怨生活有多不如意,不信你自己算算生活打你脸的次数多还是你自己打自己脸的次数多。
我稀里糊涂的讲了一通,讲到后来哥哥的数学书上画满了函数图像,写满了乱七八糟的草稿,最后他从我的手腕下夺回课本,无声的抗议我这种不专心敷衍他的举动。
没了数学书,我的课桌比我的脸还干净,因此我伸手从书包里抽了本书出来打算装模作样。没成想这一抽就抽出一本我从来没见过的少女杂志,我盯着封面上的大眼萝莉沉思了许久,终于记起来这是早上太妹老大装进我书包的。
秉着“百无聊赖不如随便看看”的心理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而大门上挂着的第一把锁就轻轻松松的把我关在了门外。
这本少女杂志里多半都在连载爱情故事,而爱情故事和爱情故事的夹缝间又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专栏,我看着专栏里的文字,总觉得是有人偷窥了我的生活。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总量是既定的,既然你已经用魔法让你暗恋的人喜欢你,那么你就不会喜欢他了。”
身旁的哥哥拿着笔“唰唰唰”的顺着我的思路把公式写了下去,而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动物,始终找不到出口,又急于出逃,最终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系铃人。
我戳了戳哥哥,理直气壮的把手里的杂志盖在他的数学书上,并用研究高深学术问题的口吻指了指那句话,问他:“这道题应该怎么解?”
哥哥瞥了一眼杂志,对我打断他解题的思路也没有生气,不过他看完后倒是皱了皱眉,我听着他反问我的语气,多半是认为我又魔怔了。
“你数学不是很好吗?”不等我的回答他便在一堆鬼画符的数学书上画了一个横着的8,画了一条横线,然后写下一个2和一个=,最后又画了一个横着的8。
这回角色对调,换成他为我讲解,哥哥笔尖划拉着这个公式,淡然开口:“正无穷大除以2等于正无穷大。”
第50章
7月13日 晴
我觉得世界上最无聊又最刺激的游戏是真心话和大冒险,但不得不说这两个游戏永远不会缺席它应该在的场合。
哥哥不知道在哪儿上的补习班,戳心窝子的话张口就来,我怀疑赵衡易在暑假偷摸给他开了小灶,把自己之前学的恋爱108种方法全教给了他。我讪讪地把杂志收了回来,计划面对他的时候当一段时间的哑巴。
数学老师拿着粉笔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听了几句发现他讲课讲累了,扯了点其他的事情跟我们分享,而分享的十句话里有八句在吹自己的学历获得的荣誉,一句在讲现在的学生有多么不爱学习,最后一句又回归讲台,说自己以前在一中教书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夸他讲课讲得好,他走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哭着挽留他。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而这时坐在我前面的叛逆男孩忽然递了张纸条给我,在数学书上专心画画的哥哥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沉默着重新低下了头。
在状况外的我搞不明白现在演的又是哪出,然后我推测这可能是弟弟传给我的,叛逆男孩只是充当了转交的角色。于是我打开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却顿时亮瞎了我的狗眼。
【hey!你好吗?】
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确定纸条上面写的确实是,叛逆男孩见我久久没有回应,转头冲我小声说道:“不是恶作剧,我写给你的。”
我凝着他校服上成堆的线头,拧着眉把纸条上写下几个字:【什么意思?】
纸条很快有了回应:【你好,我叫陈乐乐,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们认识?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可以主动靠近你】
我默默嘀咕这人我也是第一次见,怎么也偷学了江童的专属犯病技能:【为什么?】
叛逆男孩收纸条写纸条传纸条的动作一气呵成:【你刚刚骂人的样子好靓仔,我好喜欢。】
“哈……”到了这儿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恼羞成怒的结果便是我把纸条嘎嘣嘎嘣的揉成一团丢进了他的校服后领,我寻思自己长得也不像个傻子,怎么总是有傻子找上门来寻求同类的温暖。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数学老师留下一句“明天再唠”便潇潇洒洒踏出了门。我课桌里不但没有数学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全都没有,我拍了拍哥哥示意他让我出去,哥哥揪住要走的我,眼神很淡地望了一眼同样起身的陈乐乐,沉默不语的帮我整理好翘起来的校服衣领。
他用老父亲般的口吻叮嘱我:“早点回来。”
等我出了教室脑子里还是哥哥的殷殷嘱咐,这种感觉太怪异了,仿佛我们两人处在暧昧的阶段下一刻就可以互相告白马上进入甜甜的恋爱。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臭着脸对我爱搭不理,这样才能证明哥哥是真的哥哥而不是假的哥哥。
陈乐乐拽住我后领的时候我反手拍掉了他的手,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活脱脱的怪人一个。明明不久前戴着耳麦装得二五八叉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这会儿吊在我屁股后面阴魂不散还说着奇怪的话。
“江童,你认识我吧?”
“谁认识你啊?”
“我也跟林小树一样是转学生呀。”
“我是人事部经理吗?是个转学生我都要认识?”
“我叫陈乐乐。”
“我知道!”
“你不是都知道我名字了吗!怎么还能说不认识我呢!”
我强烈建议臭臭泥可以在学校里举办一个关于病情的比赛,并按照病的奇怪程度和每个人呈现出来的病理特征从高到低往下排——好比江童,会间歇性的抽风,抽风的状态下会做出难以预测的事情,比如会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去狗窝抢毛毛的饭;比如会在路上走着走着故意去踩没有盖严实的井盖让自己掉进下水道;再比如会在意中人对自己有好感的时候当绿茶故意说些欲擒故纵的话好让自己显得心安理得从而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而眼前这个陈乐乐,凭着我多年拿最佳病情奖的经验,我很快判断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很强的易感能力,捉摸不透的内心想法,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擅长用漏洞百出十分牵强的歪理去跟人争论,尤其在面对陌生人时,这项技能会比在面对熟人时强上千百倍。
啊?有没有根治方法?对不起,没有,并且江医生强烈要求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因为他得的还是个传染病。
“江童!你去哪里啊?”
“不要你管!”
“你是不是去拿书啊?”
“知道还问?”
“我也没有书!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跟着我!”
“为什么你这么拽啊?太酷了吧!”
“能不能闭嘴!”
“不让我说话?那我给你唱歌吧!”
我还没来得及呛他这人便已经自顾自的唱了起来,我攥着拳头听了老半天都没听出来他究竟在唱什么。我在“我把他一拳打晕”和“我自己打晕自己”这两者间拉扯了很久,而陈乐乐这时大发慈悲的停止了歌唱,兴高采烈地问我:“好听吗?”
我挥拳,直接用行动证明到底好不好听,陈乐乐吃了我一套王八拳后终于换上了我最喜欢的哭丧脸:“你怎么打人啊?”
“跟我做朋友的人都要先挨打。”我看着他身上反穿的校服,拳头更硬了,“而且我不喜欢会唱歌的人。”
我以为这套拒绝的说辞已经够直接了,没想到陈乐乐的病在外界的刺激下竟然变异了:“哇!你真的好酷!这就是传说中的酷哥吗......”
没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我攥着的拳头再一次挥到了他脸上。
“呜......你怎么又打人啊......”
我撇了撇嘴,甩了甩生疼的手腕,反问他:“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正道的光。”
拿书的教室在教学楼顶楼的一个小仓库,我与跟屁虫到那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老大?”我看着他壮硕的身躯把仓库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跟他打招呼,“你也来拿书啊?”
“你也来拿书啊?”赵衡易从门里探出了脑袋。
“你也来拿书啊?”太妹老大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
“你们都来拿书啊……”我蓦然转身,看见哥哥和弟弟这对离奇的组合也出现了在我面前。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太妹老大永远走在吃瓜第一线。
弟弟瞧哥哥冷着脸装酷仔,只好自己开口:“老师叫我们来拿练习册……”
太妹老大冷笑一声,瞬间戳破了他拙劣的谎言:“我活了八百年竟然不知道有人能差谢景行去做事了,谢景行会帮老师做事那我就是清纯小妹。”
“确实……”赵衡易点点头,当起了墙头草,“你们老师帮谢景行拿练习册还差不多。”
太妹老大明嘲暗讽哥哥来这里的动机不纯,被迫不纯的我插科打诨地说你们别聊了别聊了要聊进里面聊。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进仓库,把窗帘一拉,把门一锁,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不上课啦?”
“开学第一天就上课?出门以后别说认识我们。”
陈乐乐是新来的,太妹老大见他毫不扭捏的坐在我身边,奇怪地问了句你谁啊?
“我是江童的好朋友。”
赵衡易被徐晓峰推了一把,下巴磕上墙壁,疼得面目扭曲:“哦呦,江童的朋友?你看上他什么了?”
其实玩游戏时的座位非常讲究,比如现在以我为起点,顺时针方向分别是陈乐乐,赵衡易,太妹老大,哥哥,徐晓峰和弟弟,因此哥哥恰好坐在了我斜对面,先不说别的,这个角度我一抬头就能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很酷,我很喜欢酷哥。”
太妹老大笑得直接把拳头往哥哥身上怼,她说啊江童是酷哥啊那谢景行算什么啊是精神小伙吗哈哈真是天道好轮回谢景行原来你也有今天啊看看你的宝贝!他终于要跟别人跑啦!
哥哥按着太妹老大的脑袋不让她乱动,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赵衡易听着这信息量爆炸的内容一脸懵逼,而徐老大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不知道从仓库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一个绿色的酒瓶,说求求你们不要墨迹了赶紧开游戏吧。
游戏规则也很简单,由一个人起手转酒瓶,转到谁后者便要听前者提出来的要求,当然了,我们不会玩得很过分,在提要求前会让受害者选择是要真心话还是要大冒险。
女士优先,全场唯一一个真女生潘颖颖同学拿到了优先游戏权,我用脚指头猜都知道她的目标不是我就是哥哥,酒瓶转起来的玻璃碰撞声有点像有人拿着大钟直接朝你的心口上撞,我屏息凝神,在默默回想早上出门前看到的黄历是什么。
绿色瓶身停在哥哥的脚前时赵衡易是最先出声的:“不是——这游戏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我就问一句在场的人有没有敢瞎问谢景行问题的?他难道不是比徐老大还要可怕的存在?!”
哥哥抬眼,罕见的理了一下赵衡易:“我哪里可怕?”
“就就就就你现在这样......”赵衡易害怕地抓住了太妹老大的手,“颖颖!保护我!”
其实在我看来场上还是有人有这个胆子的,就像是太妹老大,不过她是预言家,所以问不问全看她愿不愿意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因此接下来真心话和大冒险就变成了眼神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