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罗湖湾上吗?那时候我们刚回南江,我四哥就说总有一天这个岛会被开发出来,他要在岛上建一个度假村,要移植很多很多的树,把房子盖在树上,小鸟就在窗外筑巢,每天早上它们会叽叽喳喳地唱歌,我一打开窗户,小鸟就会跳到我的手心里!
方茜抚了抚眼角,笑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想有个童话里的树屋,光有屋子不够,还一定要有森林,要有鸟。
那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呢!
萧然吐了吐舌头,他跳上旁边的路牙子,张开双臂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
所以我一定要拿下罗湖湾a-1地块,虽然四哥不在了,但是我还可以带着他住进我们的树屋里,我要在罗湖湾最高的一棵树上造一个最漂亮的木屋给他住,要是我以后死了,我也把我的骨灰放进去
胡说八道!方茜立刻呸了好几声,小孩子童言无忌,以后不许讲这种话!
萧然其实只是想让方茜心情放松些好冲淡那伤感的气氛,他现在已经不会动不动想到死这么消极的事,他毕竟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身边也仍有太多关心他的人。
穆先生说得对,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往前走。
萧然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他和方茜身后的冯至满脸纠结欲死的表情。
两人很快走到了方茜的公寓楼下,方茜停下脚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来,笑道:
我前两天收拾屋子,找出了一个旧相机,我洗了一些照片出来,你看看。
萧然打开牛皮纸袋,就着楼下的路灯看里面的照片,那是他们三个大学期间在外地旅游时拍下来的,照片上的他们青春肆意,神采飞扬,萧然笑了起来。
这些照片我都没有呢!
是啊,那会相机坏掉了,一直忘了去修,前两天翻出来我拿去修了下,好了我上去了,你也回去吧。
嗯。
萧然,方茜临走前又转过头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盘桓了许久的话问出来,穆南城对你好吗?
萧然点头:很好的,
他想了想,又笑着强调了一句,非常好。
那就好,方茜满心安慰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萧然看着方茜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他双手插着兜,仰头往楼上看,直到看到方茜的房间亮起灯,才慢慢往回走。
路灯从头顶肆无忌惮地洒下,时而把影子拖到他的身前,时而又拉到身后,萧然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步从阴影走入光明,又从光明走入阴影里,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被切割成无数段,每一段看起来都很相似,然而每一段其实都已经是不同的路。
萧然淡淡地想,穆先生说得对,不同的路,会有不同的人陪着走,失去的,和仍然拥有的,都是美好的。
回到萧山公馆时天色已经很晚,穆南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身上还穿着正装,明显也是刚到家。
我回来了!萧然在门口换鞋,一边扬着声喊。
嗯,吃过了吗?穆南城声音极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
吃过了。
萧然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碗,里面盛着红红绿绿的水果,穆南城正在看一叠资料,萧然也没在意,他用牙签叉起来一块哈密瓜慢慢咬着,一边拆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照片一张张看起来。
穆南城低着头,哗哗地翻着手中的纸,忽然出声道:
罗湖湾的开发方案,a-1-4地块重新做。
为什么?萧然诧异,你说过这个项目由我全权负责,a-1-4地块最靠近海湾,建造度假村是最合适的。
穆南城的手指点在图纸上,他的声音像是沾染了水气,阴湿朦胧,听上去有些阴恻恻的意味:
这里离港口不到两公里,夜里轮船的汽笛声会造成很大的噪音,把酒店开在这里,是找客户投诉么?
萧然反驳道:谁说是造酒店?我们计划是把这块地开发成生态度假村,采用最好的隔音建材,不会有噪音方面的
穆南城不耐烦地打断他:
整个海湾线上无数酒店和度假村,如果我们的建造成本比别家高,我们还有什么竞争优势?土地拿下来是要赚钱的,每一分成本都要精打细算。
我可以找到性价比最好的供应商
一分价钱一分货,没有哪个供应商会赔钱给你供货!
轮船汽笛噪音是整个罗湖湾上的酒店都会面临的问题,别人能解决的我们也能解决!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我说这里不能造酒店,就是不能造!
萧然抿紧唇:
穆先生,你这是无理取闹!
穆南城把文件啪地扔到桌上,他站起身,眼神阴郁,姿态强硬:
我是老板有最终决策权,你只管照做!
萧然把手里的玻璃碗咣咚把茶几上一扔,也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萧然原本今天心里就不痛快,傅家突然多出个私生子,他为自己的四哥不值。
方茜为了帮他拿地,喝酒喝到吐,他只恨自己身为男人连这点事都不能给自己姐姐挡下。
他们今天做的事都是为了给穆南城争取罗湖湾的地块,穆南城坐在家里享受着他们辛苦搏来的成果,还要推翻他的树屋计划!
这是个什么人呐?
穆南城的脾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小爷不伺候了!
要么你另请高明给你去拿地,要么开发案就得按照我的意思来!
萧然太生气,讲话就分外难听,
我都还没给你脸子呢,你一个白吃白拿的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穆南城的脸色一瞬间极为难看,他额上青筋微微绽起,瞪着萧然,甚至磨起了后槽牙。
萧然却完全察觉不到穆南城绷紧到极致的情绪,他梗着脖子,一脸没得商量的高傲凛冽,
我不改!这个地块是我四哥早就约定好的,我们要建全国最好的生态度假村,谁也改变不了我们的约定!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穆南城血管里的油,他整个人都炸了。
穆南城一把扯住萧然的手臂,他的情绪在失控边缘,胸腔里犹如地火熔岩一般奔涌滚动,他的手劲大得惊人,握在萧然的手臂上竟像是一块烙铁一般。
他满脸阴鸷,声音里像是淬了冰渣子又冷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