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的天柱在这一瞬间彻底地崩塌, 化为了无数的灰烬,从天空中洒落。
身上沾染着魔气的异兽们匍匐在地面上, 一动不动, 原本不断伸张开的鬼界也不再向前蔓延, 天地之间陷入了一种沉寂中。原本激烈的战斗在这个时候突然暂停了, 得到了喘息之机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谁也轻松不起来。
不仅仅是九玄门的天空暗淡了下来。
整个十二王朝大地的天空都暗淡了下来,在这个时候, 天地之间只剩下晦暗。所有地方的战斗都陷入了中断,在整个辽阔的十二王朝大地上,不管是身处何方, 所有人都看到了天空中的那座黑石王城。
披着黑甲的士兵们不受控制地跪伏在了地面, 匍匐着, 向着时隔数千年归来的古老帝王献上了自己的敬畏。
在各个王朝, 各个州郡, 实力地位的修仙者们在从天空上传来的沉重压力面前,跪倒在地,先祖们对古帝的恐惧与臣服在灵魂深处苏醒。实力较高的修仙者们额上满是冷汗, 脸色苍白地将刀剑插进地面, 竭尽全力地与这恐怖的威严相抗衡着。
在这个时候,在他们的感知之中, 世界好像完全地变了。
天空, 大地,山川,河流。
似乎这一切他们熟悉的, 没有生命的事物突然也有了它们的意识——它们在此时正由一个自高无上的存在统治着。
归来的古帝重新掌握了对这片大地的控制。
唯独只有一个地方的空间还保存着自己的独立。
以九玄门的主峰为中心的这一片区域中,玄帝的威严受到了极大削弱,玄帝掌控着天地,唯独这一片空间并未重新回到他的统属之中。站在九玄门群峰之上的人们,虽然也感觉到了那种令人不安,令人恐惧的威压,却并未像其他地方的人们一样,不得不匍匐着臣服下去。
这片空间仿佛另有所属。
玄帝并未取得对这片空间的掌控。
有着什么力量蕴藏在九玄门主峰的地底之下,以王城为中心肆意展开的力量在它面前受到了阻碍,无法再次向前。
易鹤平低下头,看着璧雍阁之下。
作为曾经的九玄门掌门,虽然后来已经退位了,但是他仍能隐约地与璧雍阁地底的玄门维持着一种感应。他能够感觉到,最后一扇门之后也已经进展到了最后的阶段。他们还需要最后的一点时间。
但是感知到了这一点的人,不仅仅是易鹤平。
天空之中,黑石王城中悬浮着的王座上,披着猩红长袍的存在缓缓地睁开眼。
无数闪电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天地被这些苍白的,疯狂的,末日一般的闪电照成了一片茫茫的苍白,就像青冥在瞬间彻底地破碎。而在这一瞬间,十二王朝大地上,所有的青冥塔彻底地崩塌。
青冥塔——这些象征着修仙者的崛起,古帝陨落的九十九层通天高塔,在这一瞬间全部塌毁了。
青冥塔的塌毁,宣告着古帝的归来。
坐在王座之上的身影,他注视着自己的王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欣喜的微笑。
笑容里满是疯狂与冰冷。
——真是太漫长了。
“我感觉到你了。”
玄帝俯视着,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厚重的底层,直接看到了地底巍峨的玄门存在。他的瞳孔中一片冰冷,全然没有注意到九玄门群峰山站着的人群——在玄帝眼中,易鹤平他们只是一些蝼蚁。
一些微不足道的灰尘。
苍龙会去注意蝼蚁的存在吗?
不会。
“我还记得你。”
玄帝缓缓地说,声音带着一种如同缓缓流动的冰河般的杀意。
在他的视线中,天地之间一切都是空的,存在的只有那地底最后一扇耸立着的玄门。在玄门之后,有着他穷尽一切也一定要杀死的存在。
他记得那个身影。
在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天柱之下的大地上燃起的烈火——不过是一些举着自己的触角叫嚣的蝼蚁,叫嚣的声音就算再怎么响亮,在古龙般庞然的存在面前,蝼蚁又能做得了什么?古帝们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投下目光,黑甲的王城护卫掠过大地,就足够将他们焚为灰烬。
但是后来事情忽然地就改变了。
一个人从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走出了出来。
被称为百里氏的家主,被称为守天墓的人。
那个人出现了,于是古帝们开始陨落,陨落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玄帝始终记着那些时刻,掌握着时间权柄号令天地的帝王们在那个人面前失去他们的力量,退变成为了无力的蝼蚁。那人站在属于古帝的王城之中,踏过帝王的荣耀与威严,拉开长弓,射出了陨灭一切的长箭。
披着雪白长袍的身影,兜帽遮住了那道身影的面容,只能感觉到,在阴影之下,那人沉寂静默的目光。
——他注视着一切,并无爱恨,只是单纯地终结。
“你杀死了他们。”
玄帝说。
他身上的猩红长袍像是由亿万的鲜血浸染而成,说出话的时候,长袍飘卷,天地之间全是血腥味,俨然杀戮的序曲。
白帝,太乙。
古帝的生命漫长,古帝的威严至高无上,能够同古帝并肩的,唯有相同的存在。在数千年,数万的时间里,玄帝与白帝,太乙一起存在着,那是比血脉,比世间一切感情更深的羁绊。
他们同样地威严,同样地荣耀。
但是,披着白袍,兜帽遮住面庞的人杀了与他同行的白帝和太乙。
在沉睡之前的战争中,玄帝能够感觉到,其实对方第一个想要彻底杀死的,不是白帝也不是太乙,而是他。他是战争的君王,他主掌着杀戮的权柄,对方最想要杀死的是他。从白帝的王城被骗移入虚空开始,一切的设局都是最终直指的是他。
白帝燃烧了自己的不死火,代替在最致命的进攻中死去。
“真可笑。”
玄帝说。
王城上最后一条长街彻底形成。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叶秋生曾经在纳姆王城中见过的那些恐怖骑兵洪流般行过王城的长街,在玄帝漠然的目光中,数丈高的异兽们身上钢铁一样的翅膀展开,异马上披挂的青铜铠甲摩擦发出战歌一般的声响。
那些异马上端坐着巨人般的身影,同样披挂着铠甲的骑士,手中持着一根根长矛,长矛用不知名的荒兽骨骸打造而成,苍白的长矛上涌动着蛮荒的气息。
王朝的黑甲骑兵在这支恐怖骑兵面前,就像玩具一样。
王朝的黑甲在这支骑兵身上数万吨重的青铜铠甲面前,脆弱如同薄纸。
恐怖的骑兵在王座下洪流一般地穿行过王城,钢铁一样的翅膀展开,他们从空中冲锋而下,对着地面上的九玄门众人发起了前所未见的冲锋——旋风、长河、所有汹涌而暴戾的事物那般的冲锋。
与此同时。
雷声响彻天地,万千闪电朝着九玄门笼罩而下,若九天之上的雷池忽然地倾覆,于是所有的雷霆都倾斜下来。银色的闪电汇聚成这时间最璀璨的长河。
长河里,青铜的骑兵们携裹着将一切劈碎毁灭的气势俯冲而下。
他们的羽翼上笼着神明一样的光辉。
浩大如同一场神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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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门的。”
在玄帝睁开眼睛,天地之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沉默无声的时候,有人忽然提高了声音,朝着九玄门主峰的方向喊道。
是白满清。
他从山石上站了起来,一手提着酒,一手空荡荡的,风卷动着他的衣衫,他在风中高声喊自己的敌人。
“接住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白满清身后的北曷猛然地将一卷东西朝着九玄门主峰的方向扔了过去。天空中艰难维持着皇图展开的长老们一惊,却无力抽身出来去挡下那被北曷扔出的事物。雾鸷们虽然都已经从天空中消失了,但是长老们不得不比之前抵御雾鸷进攻更加艰难地展开皇图,以此为九玄门中的诸位弟子们抗下古帝的威压。
易鹤平站在璧雍阁上,没有避让。
他伸手接住了北曷扔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卷几近完整的山河图。
易鹤平抬头看向站在山石上的白满清,这位被九玄门杀了父亲,杀了长兄的青年提着酒迎风而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令人无法琢磨的微笑,然而他的眼神中藏着疯狂的火焰。
仿佛在问:
——东西给你们了,敢用吗?以守护隐秘为己任的仙门们。
易鹤平移开了目光,他展开了山河图。
山河图在易鹤平的驱动下,忽地展开,飞上了半空中,与被祭起的皇图融合在一起。在那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有低沉的嗡鸣响起。皇图猛地在天空中彻底地展开,金色的河山流泻而出,万千早已经从大地上消失了的异兽们在山河中奔出。
只有山川河流的山河图。
只有飞禽走兽的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