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来没有想到过, 自己会见到那样的场面。
站在丘陵之上, 远远地望去,看到在黑夜被金色的流火点燃, 在苍茫的大地上九十九层的青冥高塔耀眼得万里之外也能够见到——那本该是漆黑的高塔, 在这一夜燃烧起来,如同巨人的火炬。
这幅场面太过震撼,太过伟大, 让少年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他颤抖着声, 下意识地想要去问身边的老瞎子,那是什么。
但是一回头,少年却愣在了当场。
商都的金色流火光芒覆盖整座城池,城池之外的丘陵都为流光的余晖所映照, 光亮蒙蒙。那映射千里的光, 将老瞎子的脸也照出来了, 而在那一瞬间,少年看见了老瞎子脸上的神情——那是让人几乎不敢呼吸的神情。
在少年认知里, 不着调的, 老不正经的老瞎子脸上的神情从来都是装模作样的,猥琐的。
但是在这一刻, 老瞎子脸上没有了猥琐, 没有了不正经, 没有了戏谑的笑意。
每一根苍老地皱纹在这一刻都似乎被刀剑那样的光芒笼罩着,老瞎子脸上的神情冷厉得让人心惊,他直直地注视着商都的方向, 眼中的神光几乎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一个瞎子该有的眼神。
不,不仅仅是眼神。
这一刻,老瞎子身上流露出的那一丝危险的气势绝对不是一名混日子的算命先生该有的。
老瞎子注视着商都,少年注视着老瞎子。
一个疑惑划过他的脑海:
——老瞎子真的像他表面上那样,只是个混口饭的算命先生吗?
……………………………………
清晨的光芒,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是在商都已经有什么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在前一天明心和尚,柳无颜和廖乾落脚的破败农户屋子里,套着一件破麻布衣服的廖乾坐在地上,像条被赶得走投无路的败犬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狼狈不堪。
在他身边的地上,插着宿神刀。
鲜血顺着宿神刀的刀身早已经渗进泥地里,现在成了一小滩不怎么明显的褐色污迹。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够狼狈的,但是明心和尚比他更狼狈。这位来自梵音阁的佛子此时身上的袈裟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灰色的僧袍也换掉了,身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躺在那张潮湿的床榻上一动不动。
明心和尚睁着眼,愣愣地看着漏风的屋顶。
他本来该死在九州钱庄门前的——这个看起来斯文悲悯的年轻僧人昨天杀了王敬之之后,不顾一切地想去斩杀从九州钱庄藏库里诞生的东西。
廖乾不知道明心和尚看到了藏库之下的什么东西。
在明心和尚和柳无颜离开之后,廖乾坐在这间屋子里发呆了一会儿,最后伸手握住了刀骂了一句,也朝着九州钱庄的方向赶去——他当初当了懦夫,现在不想再当懦夫了。廖乾不知道山河图在哪个地方,但是对于九州钱庄他自认为比明心和尚要熟悉一些,因此想赶过去给明心和尚搭把手。
结果在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两名不知道是不是金唐暗卫的人。
廖乾不是柳无颜那样什么时候都会拔出刀,哪怕不敌也要砍上去的人。他使用了一些小把戏,花了一顿功夫甩掉了那两个人,赶到了九州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