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只蜗牛一样伸出了一点点触角,他触碰了一下顾蜜如,他以为自己也碰到了顾蜜如的触角,然而他碰到的是顾蜜如坚硬的躯壳。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吃的沉默肃穆,犹如上坟。吃过饭之后顾蜜如并没有把饭碗撤下去,她看着司献春一点一点,把碗里的食物朝下咽,没有任何平时吃饭的那种香。反倒像是顾蜜如第一次见他,他抱着那些饼在吃的模样。他只是机械地在往下咽,这样吃进去的东西是没有作用的。顾蜜如伸手按住了司献春的手,只按了一下就迅速挪开。她说:“不要勉强着吃,这样吃下去的东西会消化不好。”司献春却并没有停下,他不敢抬头看顾蜜如,他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两个人现在的这种状况。司献春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顾蜜如明明说,他们两个人是夫妻,他们两个人可以有亲密。他们之前同床共枕,顾蜜如也亲吻过他,那顾蜜如今天为什么要生气呢?司献春不理解。就像他不理解男欢女爱一样。“别吃了。”顾蜜如的语调稍微强硬了一点,把司献春的碗筷拿走。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让司献春下意识地一抖。顾蜜如抿了抿嘴唇,把司献春的碗筷拿起来,放到了桌子旁边,重新坐回他的对面。她问司献春:“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记不记得我从前是怎么对你的?”顾蜜如以为司献春是患了斯德哥尔摩,她没想到自己这样精心地去照顾他的各种想法,司献春到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顾蜜如甚至因此有一点愤怒,她觉得司献春这是在自甘堕落。一个人怎么能喜欢上虐待他的人?司献春飞快地抬头看了顾蜜如一眼,咬住了嘴唇。顾蜜如继续说:“你才过几天像人的日子,就把从前那些痛苦全都忘了?”“你今天为什么会亲我?你是喜欢我?是依赖我?还是想利用这种方式讨好我?”顾蜜如有一些咄咄逼人,她不能允许司献春病态的对她产生什么依恋。如果早想走这条路的话,何必折腾到如今?司献春慢慢抬起头看向了顾蜜如,那种带着一点哀伤的眼神刺痛了顾蜜如,顾蜜如扶在桌子上面的手紧了紧,却还是说:“我并不需要你的讨好。”“我希望你能够清清楚楚地记住,从前我是怎么对待你的,”顾蜜如说:“我希望你能够记住那些痛苦,然后拥有独立且完整的人格,知道什么是好是坏。”“可你现在才痛快几天,就把以前那些痛苦全都忘了。你甚至对我这个施暴者产生了感情,你简直……”“我没有。”一直沉默的司献春听到这里,突然间开口反驳:“我没有忘记那些痛苦。”“你没有忘记那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你没有忘记那些事,就只是原谅了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顾蜜如从来没有对司献春这样疾言厉色过,实在是她恨铁不成钢。司献春的眼圈因为她的态度都红了,顾蜜如挪开眼不去看他的眼神。“你觉得我会稀罕你那点示好,还是会稀罕你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快点恢复好赚钱,赚了钱之后全部都要交给我……”顾蜜如现在除了这样说,已经没有其他的理由再让司献春重新恢复正常的状态。如果只是斯德哥尔摩,顾蜜如就算是做恶人,也非得给他掰过来不可。顾蜜如说着刺激司献春的话,一句又一句,想让他想起之前在原角色手中承受的那些痛苦。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司献春却根本就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司献春早就知道,顾蜜如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你对我生出那种心思,我看我们就暂时分开住吧,我出去租一间铺子……”司献春本来决定这一辈子,都做一个话本子里面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他绝对不会把顾蜜如骗到阳光之下,他不想让顾蜜如消散在空气当中。可是顾蜜如说出要跟他分开住,司献春听到“分开”这两个字便如遭雷击。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结果。他们一直在一起都很好的,司献春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生都这样,跟顾蜜如生活在一起。现在顾蜜如竟然要跟他分开……就因为,就因为他亲了她?因为顾蜜如以为,司献春对曾经那个虐待他的妻子动了感情。可你不是她呀。“就这样吧,我还是会送你去学木匠,但是我们没有必要一直住在一块儿。本来你学好了东西我也打算给你盘一间铺子,现在提前也没什么不好。”顾蜜如说完之后就起身,单方面决定快刀斩乱麻。让司献春迅速从那种斯德哥尔摩的状态脱离出来,这样才好重新塑造他的人格。顾蜜如以为她的任务都失败了,现在又要重新开始,整个人心情都很差,连脸色都沉了下来。起身转头就朝着门口走,背影决绝而迅速。司献春跟着顾蜜如起身,他看着顾蜜如走路的样子,觉得如果自己不抓住她的话——那她一定会走进阳光之下,消散在他的面前。不!他不要这样。司献春连忙拉住了顾蜜如,拽住了顾蜜如的手之后,顾蜜如转身皱眉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棋子。顾蜜如看上去性情温顺,但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如果她真的像她看上去那么沉静而温厚,也就不会几次三番搞崩了世界,被系统发配到不可以选人物卡和世界开局的救赎组。顾蜜如一直都对司献春格外的温柔,是因为司献春一直都极其听话,一直都在按照顾蜜如希望的那样去恢复。可是现在司献春突然间“不听话了”,顾蜜如看着他的眼神冷漠的像冰冻的河流。司献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冰冻在那儿,连呼吸都忘了,憋得面色发红。他被顾蜜如凌厉的视线看得浑身血液都僵冻,可是他执着地不肯松开顾蜜如的手。“你要做什么?喜欢上虐待你的人,你难不成还觉得你伟大?”顾蜜如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刀似剑,朝着司献春的身上穿去。司献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敢看她的眼睛,就低着头说:“没有。”“我没有喜欢上虐待我的……人!”“那你今天为什么在马车上亲我?”顾蜜如问。司献春憋得整张脸都像是要滴血一样,连他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睛,也弥漫上了一点红色的血丝。他眼睛一直在转来转去,像一个明明撒了谎偷了东西却不肯承认的孩子。顾蜜如一把甩开了他。她现在十分头疼,她不可能让这种斯德哥尔摩的感情继续下去。她必须立刻切断和司献春之间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再想其他的方法进行救赎任务。实在不行就通过徐揽翠……顾蜜如掀开门帘已经从屋子里面走出去了,没有再看司献春一眼。门帘落下的瞬间,司献春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一样。他对着门帘的方向喊:“你不是她!”司献春最终还是像画本子里面的那个男人一样——却又不一样。那个男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将他的妻子拉进了阳光之下。但是司献春是不得不承认。他不想让顾蜜如生气,也不想让顾蜜如误会自己喜欢的是他之前娶的那个妻子。是的,喜欢。是喜欢。司献春本来还不懂,顾蜜如血淋淋,带着愤怒撕开了真相,他才懂。亲吻她就是因为喜欢,想要凑近她的那种心情就是喜欢。他喜欢顾蜜如!“我没有喜欢上虐待我的人!我喜欢的是你!”司献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吼:“你根本就不是她!”顾蜜如在门帘那一边的脚步,突然间因为司献春的喊话而顿住,确切地说是僵住了。你不是她……这是什么意思?顾蜜如脑中的系统叽哇乱叫:【我□□操!什么情况啊?小排骨在说什么,小排骨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了吗?!】【他不是个小傻子吗,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顾蜜如在原地顿了片刻,很快转过身一把掀开了门帘。司献春就站在门帘的旁边,被顾蜜如突然回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险些坐在地上。顾蜜如快速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抓住了。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司献春眼中的水雾积蓄满了,瞪着眼睛无声地流淌下来。他看着顾蜜如,眼中有一些悲伤恐惧,悲伤的是他还是把他的妻子拉进了阳光下面。恐惧是他害怕顾蜜如消散在他的眼前。但他更怕的是顾蜜如生他的气。所以司献春说:“你不是她,你跟她……根本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