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四十岁了。
即使经常锻炼,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远不如年轻的时候。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会说“年轻是最大的资本”。
年轻真的很好,就应该趁着年少轻狂时多闯荡,多尝试, 哪怕输了也不怕,永远都有重新开始的信心和勇气。可这些都是会随着年纪渐长,身体病痛变多而消退的。
他现在最遗憾的事情,就是遇见沈行遇见得太晚,在沈行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时候,他都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
他没有让他的爱人看见过他最年轻、最美好的样子。
因为精力不济, 吴非卖了一部分股票,逐渐退出了公司的管理。他现在并不缺钱,沈行不光是能带他在股市等金融市场上纵横捭阖,而且对各行各业都有着极为精准的洞察, 凡是沈行让他投资的项目或公司,就没有赔过, 只有赚、更赚和非常赚的区别。
吴非切实体会到了“躺赢”是什么感觉。
一起相伴了这些年后,吴非已经不去探究沈行究竟是什么了,但他从未怀疑过沈行有真正的意识和情感,也不再把他当成单纯的“数据”。
他把他当做自己的爱人和伴侣。
吴非今年生了一场重病,治疗方案也是沈行给出的,主治医生看到这个方案啧啧称奇,连连询问吴非这是哪里来的,吴非只能谎称是他的同学帮忙请国外专家给出的治疗方案,中间托了几个朋友,专家的名字他也不知道。
按照沈行给出的治疗方案, 手术和术后恢复都很顺利,但吴非还是时常会想到死亡——
如果他死了, 沈行还会继续存在吗?应该会的吧。
会有其他人发现、拥有沈行吗?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他作为一个人类,在宇宙和自然规律面前都太渺小了。运气很好的情况下,他再陪沈行五十年,也该到头了。
而且也不用到那个时候,他正在衰老,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变成一个老头子,或许他还会变得痴傻,会忘记他曾经在意的所有,包括他做过的游戏,包括他的朋友,他的父母,也包括沈行,但他的爱人将永远年轻,永远聪慧。
吴非给沈行定制了一个“机械身体”,这个机械身体就是地球正常技术能做出来的,外表类似于“机器狗”“无人机”的那种“机器人”,风格非常的简约赛博。沈行嫌它丑,并不愿意用。
沈行让吴非收购了一家新材料公司,他好像打算自己给自己制作一具更好看的身体。
但是目前他暂时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有时候沈行也会在这具机械身体上面“登录”,这样他就能自行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他最喜欢登录的时间是晚上,因为这样他至少能有一双“手臂”可以搂着吴非睡觉。
吴非靠在爱人硬邦邦的金属胸膛里,小声念叨着他的那些担心。
沈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淡声道:“年轻还是衰老,是美还是丑,对我而言而没有差异。我不在乎这个。即使真的在乎,我的审美和人类恐怕也不一样。”
“你骗人。”吴非小声道,“你不愿意用这副身体,不就是因为嫌它丑?”
“那是因为你。”顿了片刻后,沈行平静道:“俊美的外表,动听的声音,都是为了讨你欢心的工具。这些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即使是这样的身体,只要能够用来占有你,我都可以。”
“当然我不太喜欢借助于工具。所以只要能选择,还是把你拉进纯数据化的世界里,或者是直接把我的数据在现实中实体化,再占有你比较好。”
“你别说了。”吴非伸手堵住机械身体的嘴。
他的脸已经热透了。他这种岁数的老人家,听不得这种话。
然而沈行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你定制的这个身体不好。它的胸腔这里还有一个喇叭。捂嘴是没用的。”
随即他略微放轻了声音:“……但你可以选择用唇堵住我胸口的这个喇叭。”
“吴非,我的心在这里,亲亲它。”
吴非像受到了蛊惑一样,鬼使神差地就照做了。
他亲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种简约赛博风的机械身体,怎么会有心脏。
但那一晚,他枕着爱人真的像钢铁一样冷硬的胳膊,睡得很香。
……
转眼又过了一年。
沈行通过吴非收购的那家新材料研发公司,成功给自己制作出了一具外表看上去和真人无异的新身体,只是这新身体造假颇高,显然不是可以量产的东西。
吴非和他搬去了一个旅游城市居住,他们住在风景区独栋的小别墅里。吴非的父母年事已高,为了方便照顾他们,吴非把他们也接了过来,把二老安置在他们旁边的一幢小别墅里。
他们没有请护理人员,沈行设计制作了三个那种简约赛博风但好用的护理机器人,负责照料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
然而没有过多长时间,吴非发现沈行又把他们旁边另一幢别墅也买了下来,并安排了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进去居住。
难道沈行家里也有什么长辈不成?
吴非越发怀疑沈行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山妖精魅了。
毕竟众所周知,程序数据可没有列祖列宗,但如果是妖精,比如狐狸精、猫妖之类的,有个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之类的老祖宗可就太正常了。
所以沈行到底是什么妖精?他气质这么冷,难道是冰妖雪妖之类的?
等等,冰块也会有爷爷吗?
而且吴非发现这位老人家看见他时,总会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昏君,整日沉迷于温柔乡中,荒废了朝政正事。
吴非忍不住走到对方院子里,对老人道:“老爷子,您认识我?”
老人继续用那种“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铁骨铮铮以身进谏的目光看着他,随即却叹了口气,摆摆手,回屋去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吴非十分疑惑,回到家后忍不住直接问沈行,隔壁的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沈行平静自然道:“他是你一个朋友的干爷爷。”
吴非:“……”
我的朋友的干爷爷,我怎么不知道?
沈行看着他的表情,好像猜透了他在想些什么,却依旧波澜不兴道:“一个月后我带你们去找你的朋友,你就都明白了。”
一个月后,沈行没有马上带吴非去找他的朋友,而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带回了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