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粉饰太平的个中翘楚。
即使在方才那短短的对视中,他的不平静,他的脆弱,他的弱点和软肋已经暴露得一清二楚,他却依然若无其事地收拾好一地狼藉,哪怕是假相,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也要把他想要的现状维持下去。
吴非坐在后座上,沉默地看着面前微笑着启动汽车的男人,竟然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真实的沈行和他在这个关卡中所扮演的这个角色。
在他的认知里,真实的沈行无疑是强大的,总是沉静而笃定地操控着一切,他的强是由内而外的,令人信服。任何人都难以想象这样的沈行会有什么弱点。
但这个关卡中的沈医生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角色,他看起来掌控着一切,强大得无懈可击,完美得安排着自己和爱人的生活。
但他内里却不安而脆弱,败絮一般一击即溃,因为他除了外面那张皮,内里每一处都填充着名叫“吴非”的软肋。他的爱人填充了他存在的全部,也让他摇摇欲坠。
他一直不安,他一直惶恐,他不惧任何世俗礼法,却无法接受爱人离开的任何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
吴非在方才短暂的交互中,笃定了沈行在本关内的任务。
也由此想到了,最为冒险的、但却能让他和沈行一起通关的一种可能。
他没有回答沈行的话。
对方想要粉饰太平,但他不想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觉得我深陷在一个泥潭里,一直下坠。”吴非坐在车后座里,安静地开口,“你抱着我,尽一切可能让我感受不到周围泥潭的存在,和那种窒息的感觉,但这改变不了现实和真相,我只是在你的怀抱里,越陷越深。”
“沈行,我感觉快喘不上气了。”
“四周都是黑的,我除了仅仅攀着你,什么都看不到。”
“我快要死了。”
“吱——”的一声,一个急刹车,沈行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匆忙扯开安全带从驾驶位上跑下去,打开后座的门,把面露痛苦大口喘息的吴非抱出来,抱在怀里轻轻拍抚。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小声安抚着,看向怀中人的表情却是前所未见的无措和惶恐。
吴非靠在熟悉的怀抱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刚才并非完全在演戏,而是他在生理上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被包裹被束缚的窒息感。他所扮演的这个身份,恐怕是真的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而他最近为了查明真相,都没有继续吃沈行带他去医院开的那些药。
看来沈行带他看病并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故意损害他的精神。
那种窒息般的痛苦袭来的时候,强烈的不适甚至让他有毁灭自己逃脱这一切的冲动,最终是沈行的怀抱让他恢复了理智——
不是这一关里,作为“吴非”的丈夫的“沈医生”沈行的怀抱;
而是他的意识中,作为他的契约者的,作为他的行神的,沈行的怀抱。
前者拥抱着“吴非”坠向无尽黑暗。
后者拉着他走出最初的绝境,带他看到一切的、可以或不可预知的、光明与未来。
那是他的无尽可能。
他靠在男人的胸前,轻轻阖上了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行,你知道吗?”
“我爱你。”
“所以我愿意和你去,你带我去的一切地方。”
所以我愿意去,一切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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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终究没有吃成。
因为吴非在路上的突发状况,待吴非稍稍平复后,沈行便匆忙带他去了医院,并为他办理了住院疗养,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待命观察。
经过检查,吴非没有按时服药的事也瞒不下去了。
沈行却什么都没问,迅速安排好一切后就陪在了吴非身边,坐在床边给他削一只苹果。
他的手很稳,眼睫低垂的样子美好得像降落凡间的神祗,但吴非已经确认他在本次关卡中扮演的就是最后的boss。
吴非就被安排在沈行的医院里,所以沈行的工作倒也不太耽误。他只是几乎把自己的办公室搬来了吴非的病房里,有事需要他去处理或者开会的时候他就暂时离开,其他时间就在吴非病房里处理公务或者陪他。
五天后的早晨,沈行照常离开去开晨会,吴非的病房里却迎来了一个不在计划内却又意料之中的访客。
李可可拿着调查证明走了进来:“抱歉,吴先生,打扰您休息了。但是有一件事,还希望您配合调查一下。”
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一支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