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拿铁饭碗，自然瞧不上这些。我们乡下人，能挣个一毛两毛也就谢天谢地了。”刘芳笑着回道。方婶子刚才也不过顺嘴一说，见刘芳有了主意，也没继续说讨嫌的话，而是说道，“说来，我们厂里买这些蕾丝，仿纱布，毛绒布的，因为量大，价格是便宜。你个人买，肯定买不到这个价位。”说到此处，方婶子见刘芳面色不变，暗道这个乡下人还挺稳的住，才又道，“不过你也可以去打听看看，这几家工厂就在市里，坐公交就能到。我把地址写给你，你去问着看看。对了，正巧工厂在安汇去，那边去年开了个小商品批发市场，你去那边看看，也许能淘点便宜好货。”刘芳拿了纸条，感谢道，“真是谢谢婶子了，您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光靠我自己慢慢摸索，还不定得浪费多少时间，走多少冤枉路。”“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离家那么远出来挣钱，还把孩子带着，着实不容易。”方婶子就是想着刘芳带了个女儿出来打工不容易，自己能帮的，也就帮帮了。两人又说了些话，听到了大卡车司机按喇叭的声音，她才匆匆走开。刘芳出来就看到玩具厂的员工一箱一箱的将玩具娃娃搬上车。她可是听说了，一个玩具娃娃卖的比一袋大米还贵。洋鬼子的日子真好过，他们的钱也真好挣。刘芳扛着货，一边往学校走，一边想着。等她到家，周老二也从人民公园回来了。两人先是把周宝珠喊醒，而后商讨道，“方婶子不认识云河区那边的人，你那个装修的生意，她也不清楚能不能做。不过她把那些工厂的地址都给我了，我想着，上午把这包货剪完，下午带着珠珠出去看看。”“成，出门在外，你注意安全，再带点钱在身上。热了，就买两瓶汽水喝，别只顾着省钱。今天我去问了罗大爷，他建议我先签个合同，还给了一个合同的范本给我。此外，他让我自己去跟人打听打听，一个人好不好，周边邻居最晓得了。”说来，周老二今个才晓得合同这个东西。“芳芳，罗大爷说，社区里头搞了个老年教学中心，都是一帮退休了的知识分子闲在家里没事做，免费给附近的人上课。他建议咱们也去多听听，地址跟时间也给我了。”周宝珠一旁听了，顿时催促道，“爸爸，要上课，要上课。”天啊，如罗爷爷这样的人免费授课，也太幸福了。这样的好事，也就8/90年代才会有吧。“哎呦呦，咱家珠珠这么爱学习，以后肯定也是大学生。”周老二好笑的看了眼激动开心的闺女。看来把珠珠带到城里是正确的，这孩子，以前没觉得多喜欢看书，这才来几天，都会背乘法口诀表了。看来，明年好把她送到幼儿园了。日后，她要是考上大学生，混个铁饭碗，他这个当爸爸的也能安下心。“来贵，虽然我来省城没多久，但我也看出来了，要想日子过的好，就得不停地学习。咱们乡下出身，以前家底子薄，就囫囵混了个小学毕业，不当睁眼瞎罢了。可你看看外头办大事的人，哪个不是懂好些本事。要我看，咱们都去学习，毕竟学习无坏处。”两口子定下了晚上学习的计划，方才各自忙活。中午的时候，刘芳将货交给了方婶子，结了钱，跟周宝珠一起在路边吃了份三鲜面。吃完饭也没回旅馆，直接就坐公交去了安汇区。公交的车窗大开，风从外头窜挤进来，吹乱了母女的头发。刘芳将周宝珠紧紧的抱在怀里，静静地听着车里的人说着新鲜事。安汇区是新开发的区，越往南走马路越宽敞，道路两边，有厂房，也有农田，目前没有全部开发好。等过了一段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到了安汇区的中心，新房子，商场，也样样都有。母女两人下了车，又问了行人，在医院门口转的公交车直奔料子厂。说是厂子，但也不大，占地不足一亩，不过瞧着进进出出的车子，生意应该也不错。门卫见了周宝珠母女，听说她们是来买料子的，也没细问，就将人带到了门厅处等着。周宝珠心想，看来这家工厂小生意不少，不然门卫不会是这种态度。正如周宝珠所想，这家工厂因着是新开办的，不管订单多大，他们都吃。当然，因着业务熟练，见了刘芳也没打哈哈，直接将报价表拿了出来。刘芳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价格，其中原价多少，打几折，以及相应的数量，规格型号都标的清清楚楚。当然，刘芳来之前，也跟方婶子问清楚了大概价格，心里晓得业务员没坑人。“大姐，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自己看看价位。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再谈。”刘芳看了眼，顿时有些为难了，就是按着最小起订量来买，她也支付不起。刘芳只顾着看报价单，周宝珠倒是看见有人背着碎料子去扔。周宝珠扯了扯刘芳，“妈妈，你看那边好多漂亮的蕾丝带呀。”“那是调试机子时费掉的料子，太零碎了，颜色也杂，做衣服不好看。”业务员端了两杯凉茶来，笑着说道。最近来他们厂里买料子的人，都是用来配衣裳，桌布，电视机套子之类的，就以为刘芳也与他们一样。“小哥，不好意思，碎料子，我能看看么？”刘芳厚着脸皮道。“成，我带你看看。不过大姐，碎料子可是不退货的奥。当然了，也不贵，这么一大袋子，估计十块钱左右吧。”可别小看了一袋子的份量，这可是挤压挤压再挤压后的状态。刘芳拎了拎，得有7/80斤。刘芳跟周宝珠看了，的确是上好的料子，就是长短不一，且因着胡乱塞压，有不少褶皱。让刘芳欢喜的是，这些料子颜色特别多，黄色，红色，绿色，蓝色，紫色等等都有，且一种颜色也分了好几种色系。因是废品，价格自然不贵，不走量，走重。这一袋子称下来是88斤多点，最后还还价，要了个整数8块钱。买了一大袋子边角料，刘芳又带着闺女去商品城批发了一些不带任何装饰的皮筋，发夹和头箍等。走到路边上，正好看见有人卖丝袜，瞧着比主城区便宜了一毛五分钱，刘芳也批发了一沓子。这样，母女两人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公交上的票务员还调笑道：“大姐，外地过来批货的？乖乖，这么两大袋蛇皮袋，得不少宝贝吧，这么一趟能赚不少歪？五张大团结有没有？”“借您吉言了，你说说，我这还没开始卖，就碰着贵人说吉祥话了，心里头顿时安心不少。”刘芳让周宝珠坐她腿上，自己一只手拽着袋口，一条腿又抵在蛇皮袋边上做支撑。票务员听了刘芳的话，嘎嘎笑了好久。刘芳其实不大爱说话，但她若是想让对方高兴，三言两语就够了。周宝珠一脸佩服的看着老妈，再次觉得老爸娶了老妈，真是捡到宝了。车子晃晃荡荡到了主城区，母女两人下车的时候，票务员还帮着搭了把手，跟刘芳一道将蛇皮袋拎下了车。公交车站到小学大概有一里路，刘芳本想背一袋子，拖一袋子走的，没想到周老二在车站边上等了很久，见了人，忙过去接过重重的蛇皮袋，瞪了刘芳一眼，自己气鼓鼓的朝前走了。周宝珠纳闷的看了眼刘芳，搞不懂她爸这是怎么了。刘芳笑着追了过去，柔声道：“好了好了，下次进货跟你一道去，让你拎重物，成不？”说来，刘芳嫁给周老二四年多了，还真没怎么拎过重物，家里的稻谷麦子都是周老二一担担挑回家的。“你可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咱家的核心人物，我跟珠珠的大领导，下次有活，我来干。”周老二暼了刘芳一眼，见她态度不错，就鼓着脸说道。一旁的周宝珠忍不住了，老爸，你这是干啥嘞？卖萌？秀恩爱？捂脸，真的有被反差萌到了。第10章 搬家看着年轻，活泼的爸妈，周宝珠欢喜的都跳脚走路啦。然而，还有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他爸在对面小区租了个小屋子，在一楼，建房的时候是用作放自行车和杂物的。但因有十几个平方，很多本地人就修了修，装了装，要么租出去，要么给腿脚不便，爬楼困难的老人住。屋子虽不大，但五脏俱全，就是没有独立的便所，得去小区里头的厕所，胜在上厕所不要钱。虽然上厕所是个问题，但九十年代都是这样，家家户户流行的是印有牡丹大花的痰盂。周宝珠四处看了看，小屋靠窗的地方摆了个木台子，台子上放的是煤气灶。木台子下面的煤气罐已经空了，要想做饭得去街上找人充煤气。煤气罐旁边是个煤炉，炉子上头放了个烧水壶。门后边还有些散碳，量不多，大约两斤不到，且都是渣渣块块，故而房东也没要钱，算是白送。“这小屋子原是房东他妈住着的，最近老人家被苏城的小儿子接过去孝顺了，这不，屋子就空了下来。”“是挺好，外头还系了晒衣绳，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刘芳看了看，心里也满意，就是不晓得是什么价位，若是太贵了，在小旅馆住住也行。周老二一眼就看出了刘芳的想法，说道：“不贵，一个月30块钱，我在外面挣两天就能攒回家。而且这价格，比小旅馆便宜了一半。”当天晚上，周老二一家就搬到了租的小屋子里。刘芳还想把买来的碎料子整理整理，周老二没同意，为这，两口子还显些吵起来。“你个倔种，我就出门买了点东西，累啥累？我又不是娇小姐，要不是你管着，一百斤的担子我也能挑的动，你要是不信，我下次回去挑给你看看。”刘芳晓得周老二的好心，只是她今天花了二十多块钱出去，不让她干活，她心里发慌。周老二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捂着周宝珠的耳朵，故作委屈道：“芳芳，你瞧瞧你，声音这么大，都把闺女吓着了。”周宝珠适时咧嘴笑出声。刘芳白了她一眼，躺在床上道：“算了算了，早点睡吧。”早睡还能早起，省的听他一直念叨什么不晓得心疼自己爱惜自己。次日开始，刘芳就停了玩具厂那边的临工，她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做头花发卡上了。只是光靠她一个人手工做，速度实在是慢，一整天下来，才做了五十多个，因这，刘芳嘴里急出了溃疡。第二天，周老二就搞了一台缝纫机回来，刘芳大喜，忙问他是哪里弄来的。周老二道：“租的。”附近有个二手维修店，这个缝纫机就是跟店老板租的，一个月十五块钱，可不便宜。刘芳虽心疼钱，但也晓得缝纫机的重要性。只是从这天开始，她几乎一整天不离开缝纫机。周宝珠见妈妈这么忙，就接手做饭的活。一开始刘芳见了，吓了一跳，还搂着周宝珠痛哭一场。后来周宝珠死活闹着又做了几次，刘芳在一边看了，见孩子有模有样，安安全全的，就含泪同意了。只是这日开始，刘芳晚上也不肯停工，周老二要是发火，她就睁着泪眼看着他道：“珠珠这么小都帮着做饭了，我当妈的怎么就不能多干点活了？来贵，你就让我接着弄吧。”周老二哪里管的了刘芳，只能叹气答应，只是后来他回来也变晚了，但是挣的钱也变多了。除了装修老板的固定五块钱之外，晚上还能再挣个五块钱，一天下来，又能攒个十块。刘芳晓得周老二的心思，在周宝珠睡着的时候，悄悄从背后搂了搂他，眼泪就这么打湿在他的脖颈处。周老二没说话，只紧紧的搂着刘芳，眼神坚定的看着房顶。他周老二就不相信了，这么大个省城，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就是累死了，苦死了，他也要给老婆孩子挣一片天出来。夫妻两个拼了命的挣钱，而周宝珠也开始了自己的事情。之前去老年中心听了一段课，周宝珠就表现了超高的语言天赋。这些日子，她故意天天在刘芳面前咕噜咕噜说英语，说法语。而上课的时候，又灵活的运用最简单的句子跟老师对话，虽然词汇量不多，发音也不敢太地道，但在老师看来，已经很了不得了。为此，她不止一次在刘芳跟周老二面前夸赞周宝珠。而周宝珠这么努力的原因则是她前几日总算想起了一件事情。过些日子，省城有个海外合资的剧组要拍《海外一家人》这部电视剧，其中有个童星需要会说两门外语，法语跟英语，关键还得是黑发黑眼。当初这部剧火遍大江南北，但是导演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说最遗憾的事情是删掉了其中一个角色。《海外一家人》讲述了中国人在国外发生的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有风俗习惯的差异，文化壁垒等等。其中有个中国小女孩被外国人收养，会说两门外语，却不会中文。而她正好是主角一家的邻居，因为都是中国面孔，孩子们一见面就成了好朋友，但因为语言文化的不同，闹了很多笑话也赚了很多眼泪。而这位小女孩的养父养母分别是美国人和法国人，故而需要懂英语与法语。原本语言方面可以后期配音，但不知为何，这个角色被删掉了，而且还成了导演心中的一大遗憾。周宝珠上辈子主修法语，二外英语，成绩一直很好。只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最终选的是笔译的工作，但其实她口译发音都没问题。上辈子解开心结后，周宝珠就转做了口译，后来还专门开了家翻译公司，事业渐渐起步。然后跟张泽喝了杯酒，就重生了。往事暂且不说，只说这个剧组，周宝珠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剧组会在下个月在全省招童星。而周宝珠，想去试试。她今年虚岁四岁，虽然熟练掌握两门外语，可也不能立刻靠此变现，想了许久，也只有去剧组碰碰运气。周宝珠的打算，刘芳自然不清楚，她每日里除了吃饭就是踩缝纫机，光靠着一个人，总算赶做了一千发夹跟头花。另外，她还将买来的儿童丝袜全都加了蕾丝边，有的还缝了塑料小珍珠上去。做完了这些，家里还剩一大半的材料没用完。刘芳心里没底，想先去叫卖试试，看看市场反应，故而这天早上，她给周宝珠编了个辫子，又绑了头发，夹了蝴蝶样式的发夹，脚上穿的是粉色塑料凉鞋，配着缝有蕾丝珍珠的丝袜，这么一打扮，刘芳笑赞道：“咱珠珠长的真好，这么一收拾，不比城里姑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