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少女美名远播,估计用不了多久提亲的媒人就会踏破苏家门槛。到时候,是舍是得,便知阿玙心意。宁昼目送长姐出门,不踏实的感觉萦绕心头,阿玙是阿姐多年来奢求的美梦,他不能劝阿姐放弃,但愿阿玙能够迷途知返,莫坏了两家交情。苏家出了位位极人臣的丞相,苏玙又是苏相在世唯一的血脉亲人,她的婚事断不是一介盲女能攀附。年轻男女里阿姐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他是不是该规劝阿姐收敛一下脾气?这样的脾气面对阿玙绝对讨不了好宁昼揉着太阳穴,操碎了心。作为合格的养猫人,接连几天苏玙都被困在家守着小姑娘,没去赛马,没去斗鸡,没去蹴鞠更没去皎月楼听曲。日子听起来无聊,当事人却一点都不清闲。晴空万里,工人们在院子有条不紊地挖池子,她手里握着刻刀:阿喵,我送你的小锦鲤不好吗?好呀,但一只小锦鲤太孤单了。阿玙,你别担心,我不缺钱,养得起你。谁担心了?苏玙轻哼。小姑娘花起钱来眼睛不带眨的,便是她见了都得感叹一句有钱烧得慌。眼睛看不见非要在院里弄荷塘,弄了给谁看?从塘泥到鱼苗都是花重金买来,抵得过普通人一年花销,当然,这不重要。想当初苏玙成为边城口口相传的败家女,还是个风朗气清的日子。苏纨绔死了爹,内心悲痛不知如何排解,看着街上行人谈天说地笑得和朵花似的,更觉寂寥。她这人脾气有时候格外古怪,明明想哭,偏死命忍着,拿了金银堆在街上花钱请人哭,最后哭得全城哀嚎,她自己竟笑了,道了声有趣,挥袖离开。诸如此类的事这几年没少发生,哪怕败光了家产,苏玙还是我行我素。在这点上,小姑娘和她有些相像,两个字:任性。劝不住她,苏玙也懒得再说,她忙着雕刻鱼木牌,头也不抬道:反正钱就是用来花的,你开心就好。第十七块鱼牌就要刻好了,我陪你够久了,之后你在家翻牌子玩,我去皎月楼听曲,咱们互不干涉,可好?这怎么行?不是说好要我陪你玩吗?是说好了,可你现在怎么玩?你脚受伤了。骑马、坐轿子,怎么去不行?只要你有心带我,我就是伤了残了都不会拒绝。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又挠在了某人心坎,苏玙饶有趣味地逗她:话不要说太满,小心做不到本姑娘把你腿打折了。做得到!小姑娘俏脸严肃认真:脚伤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阿芝,你在家好好看着,我和阿玙去皎月楼玩。啊,皎月楼呀。阿芝摸摸鼻子,见识了主子雷厉风行的一面,只好点头。苏玙吹干净鱼牌上残留的木屑,便见冷杉木上游曳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打了眼用红绳穿过去,放在阳光下端详一番,还算满意。她含笑挑眉:阿喵,凑近过来。灵渺不疑有他,身子前倾,完全交托没有防备的姿态,苏玙被少女身上的花香取悦,低头将木牌系在她腰间:十七块里这是最好看的那块,送你。巧了,我也有东西送给阿玙。苏玙笑意微滞:别又是锁心扣之类的东西吧?放心好了。女孩子对送礼一事早有准备,用了十二分的真心来讨好未婚妻,她从袖袋摸出一尊玉猫:我托金叶山庄的掌柜寻来的,不值多少钱,胜在模样好看。奶里奶气的幼猫,是挺好看。苏玙眸色渐深,暗道小姑娘太懂得投其所好。先前宁晞两次送她玉猫她都忍着没收,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一旦收了,宁大小姐怕是三天两头给她送礼,到时难觅清静。此刻掌心趴着揣小手的玉猫,苏玙一过手就知道这玉稀松平常,用一块冷杉木换一块不值钱的玉,也不算太占便宜。她看看玉猫,再看看满怀期待的少女:嗯,猫不错,我很喜欢。喜欢就好,这样,我和阿玙算是有好玩的定情信物了。好玩的定情信物?苏玙手抖了抖,想要丢回去,凑巧看到小姑娘系于腰间的锦鲤木牌,她斥了声:谁要和你定情?凶是凶了,到底还是将玉猫拴起来悬在腰间,看着小姑娘失落地耷拉着眉眼,她心存不忍,逗弄道:阿喵,这猫好像你,奇怪,怎么有种把你挂在身上的错觉?咦?灵渺捞起腰间的锦鲤牌,反应极快:是呀,好奇怪,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哦,这样就可以把阿玙揣进兜里了!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要这么顺杆爬?戏猫不成反被戏,苏玙心情复杂,然而看着少女重新绽放的眉眼,她又想:就让她笑笑能怎样?反正还年轻,路还长,谁说得准以后呢。她擅长为自己寻自在,想通了的事就不再纠结。苏大小姐意气风发:阿喵,走,咱们去皎月楼听曲!少女雀跃地挽着她胳膊,脸上洋溢着青春明媚的笑颜,看她这样子,总能给人一种冲动,抑或感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大展拳脚博一个海晏河清。谁能想到,只是去楼里听曲呢?把日常的消遣玩成生命的绚烂,也许这就是苏玙愿意和她走在一起的原因。这种面对人生的态度,这种愿意陪她做任何事的执着,宁晞做不到,其他人都做不到。苏玙是纨绔,一心玩乐的纨绔,纨绔的想法只有从江南执杖而来的猫追得上。休养了几天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灵渺被带着上了马,再次被未婚妻圈在怀里,她得意地哼着小曲,苏玙好心情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不知道?是爹爹写给娘的曲子。苏玙了然,没多问:怪好听的,你再哼两句?少女有一把好嗓子,哼哼两声都有旁人没有的娇柔婉转,何况是薛师为妻子创作的精妙曲子。灵渺很开心能够得到她的喜欢,当即应下:好呀,以后你想听,我随时唱给你听。也不用随时。苏玙环着她腰肢,手感极好没忍住揉了两下:这曲子,你还会唱给其他人听吗?阿玙你怎么又在动手动脚少女耳根泛红,动了动酥.软的身子,也不知该如何计较未婚妻的顽劣,遂道:这是缠.情曲,一生只能唱给一人,我又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唱给你听,就不会再有别人了。完了,没想到连个曲子都有这么多说法。先是锁心扣,再是缠.情曲,她面色古怪,说话没过脑子:你到底藏了多少勾.引我的手段?勾、引?少女轻柔缓慢地问道:我有吗?你有吗?!苏玙哑巴吃黄连,她该怎么和不开窍的小姑娘解释,这样子说话是要吃苦头的!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8 00:00:00~2020-08-19 13: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368384 3个;隔壁老王、漫无止境的8月、木子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炒栗子 20瓶;听风落雨、空响、知鱼 10瓶;doubletimber、aaaa4紙 6瓶;灰色的丛林、喵、玖歌、琉特、清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4章察觉到腰间那双手环得更紧, 灵渺不解道:阿玙,你是生气了吗?生气?我才没有生气,这也值得我生气?苏玙顿了顿,凑近小姑娘耳畔:薛阿喵, 忘记告诉你, 从来都只有我苏玙欺负别人,你要想欺负我哼, 还嫩着呢。我哪有想欺负你小姑娘底气不足地反驳, 虽然她想, 阿玙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呀。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可是阿玙你冤枉我藏了手段, 没有就是没有,哪能认?有或没有都太暧.昧,苏玙不打算和她在长街继续谈论这事, 搂着她转了话题:好了, 到了皎月楼记得寸步不离我身边,要被我发现你乱跑, 你就不用回来了。还有, 不准给我惹麻烦,不准破坏我玩的雅兴。不用提醒少女也晓得要牢牢跟着她,至于其他的, 到了那再说。犹豫一会, 她微低着头, 抿唇轻语:阿玙,你为何抱我这么紧?胡说。苏玙耳尖微红,压着声音呵斥:我才没有抱你那么紧,是你腰太细了!好吧。善解人意的女孩子闭了嘴,有个不讲理的纨绔作为未婚妻, 这感觉新鲜刺激还有点说不出的好玩。她压着笑:苏小鱼,你好口是心非。你想抱我也没问题呀。口是心非的苏小鱼恼羞成怒:闭嘴!再说你就走去皎月楼!皎月楼,边城最大的欢场,每日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不乏高官贵胄、富家子弟。七层高楼涵盖世间大部分有趣的好玩的,苏玙每年扔在皎月楼的银子都够建一座小型书院。当然,她大部分银两也是从这里挣的。认真来讲,她与皎月楼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此人间贪欢地,嚣张不可一世的女纨绔领着眼睛蒙了白纱的小姑娘踏进来,寻欢作乐、附庸风雅的男男女女皆是一愣。别的不说,这搭配足够稀奇。一向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的苏大小姐牵着小姑娘的手,十指相扣,并肩而立。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弱柳扶风,相貌个顶个的好,很是养眼。老熟人跑来光顾生意,婀娜多姿的女掌事热情地迎过去,隔着段距离脸上的笑意渐次绽开:苏姑娘有阵子没来了,可是被事情绊住了?语毕她朝少女投去隐晦惊叹的目光,心下有了成算:能绊住眼前人的,哪怕是个盲女,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苏玙扶腰轻笑: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我家阿喵见不得人吗?话是这样说,然而她下一刻便敛笑看向四围探头探脑的公子哥们,言下之意清晰明了:薛阿喵行得正坐得端,是实打实的小美人,可她苏玙的人,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说一套做一套,威慑地死死的,标准的纨绔作风。比起边城来了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她对玩以外的人或事感兴趣似乎更难得。越是边城土生土长的膏粱子弟,越不敢轻易犯了她的忌讳。苏玙有多狠?那是一言不合敢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惹不得。皎月楼继续之前的热闹,谁也不敢多看一眼。没了恼人的视线,苏玙心情不错:阿喵,咱们上楼。楼有七重高,周围的一切对少女而言尽是陌生,她亦步亦趋跟着苏玙,不敢有丝毫懈怠。楼梯很长,苏玙不时留意她的脚下省得人被绊倒,看来看去忽而被逗笑,她语带调侃:阿喵,放轻松,我是领你去听曲,不是去屠宰场。好讨厌,谁要去屠宰场?少女脸颊噌得通红:我才没有没有你哆嗦什么?苏玙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伪装,顺带修长的指戳了戳小姑娘比蛋白还嫩滑的小脸。跟着本姑娘以后要见识的东西多了去了,别丢我的人,腰杆挺直,管他前路是明是暗,跟我走就对了。她笑意吟吟:有我在,怕什么?这话说得霸气侧漏,薛灵渺耳朵支楞着,被那句我的人哄得心尖噼里啪啦爆出一簇簇的小烟花。满满的安全感充斥在心,她软声道:我只是不习惯来这,我自是信你的,你看,我腰杆挺得很直了,对不对?苏玙果然认真看了眼,少女背脊挺直,长发如瀑,越发衬得身子纤弱,她笑了笑:对,你说得对。那继续走吧?胆子时大时小,怪有意思。苏玙挽好她,入了天字一号房。房间装饰古仆,空气缭绕着好闻的熏香,水晶碟子摆满了应季的新鲜水果,琴台前的琴姬已经等候多时。人来了,她起身盈盈一礼:红莲见过苏姑娘。怎么是你?墨婉姑娘呢?墨婉她她病了。名为红莲的女子身着红衣,内里裹着素白抹.胸,举手投足多了分驱不散的风尘气。皎月楼除了竞技玩乐也做上等的皮.肉生意,苏玙长这么大,见过的妖精比孩童捉到的蛐蛐还多,哪种人哪种心思,一看便知。楼里她最爱听墨婉姑娘的曲,往常来不用说也是墨婉姑娘招待。说到这就要提一提皎月楼的规矩,琴姬、舞姬、歌姬,若客人没有主动选人,一般都是看银子多少由掌事决定作陪的是何人。若不然,便是有意作陪的女子抽签决定。苏玙在秀水城是出了名的喜玩乐又大方,皮相甚好,是楼里女子最为钟爱的那款。红莲为了今日的接待费了些心思,她生得妖娆,自信无人能逃过她的手掌。瞧她一身媚骨,眼波撩人,苏玙直觉今天不会听到什么好曲,她把玩着腰间玉猫,玩心大起。苏姑娘,可以开始了吗?开始吧。各人捡了位子坐好,琴弦拨响,靡靡之音如水波荡开。苏玙嘲弄的神情散去,唇边噙了笑:本以为是个素喜魅惑的,没想到能给她带来意外之喜。人好不好她不在乎,她是来听曲的,也只听曲。小曲唱得好,就值得她坐上一时三刻。音节转开,少女不满地皱了眉,她擅长音律,听得出来这曲子甚是放浪轻浮,嘴里的果子溅出汁水,不甜,酸得很。待仔细听完上阕词,她断定眼前女子不是正经人。教她忧愁的是,阿玙怎么听得下去?翘着二郎腿的苏大小姐没留意少女惆怅纠结的心事,曲风勾人,如同修炼了千年的狐狸在耳边缠绵私语。这手功夫,没个十年八年刻苦学不来,再者人曲合一才最妙,要够风.骚,够大胆。苏玙从碟子拈了一枚鲜果,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刻意半敞香肩,她扯了扯嘴角,听曲之时不忘投喂身边患有眼疾的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