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玙板着脸:你总是这样,小心我们十几年的交情被你玩没了。没不了。宁晞哄她:年少有年少的交情,年老有年老的交情,我对你的心不会变。可别,这比噩梦还恐怖。苏玙别扭地将食指递给她:你就是做了,我也不会戴,为何要把精力花在毫无意义的地方?怎么没有意义?你就是我的意义。哦,我知道了,想用一枚扳指.套牢我?苏玙哼了声,话音一转:别把我的话不放在心上,这人你不能动。我脾气你知道,动了我的东西,断不是偿还十倍就能轻松了结。你的?她是你的?是呀,我的,我养的小奶喵又软又可爱。宁晞下沉的心缓缓回到原地,语重心长:阿玙,玩玩就算了。呵!又在教我做事?眼见她要翻脸,宁晞急忙转了话题,徒生无奈:这人她哄了十几年,仍没达到想要的效果。想要阿玙违逆心志做不想做的事,比登天还难。这就不难解释何以苏相纵横朝野,独对亲侄女无计可施。她暗暗苦笑,苏相计定山河的权臣都哄不好阿玙,比起苏相,她还是好了太多。起码阿玙不戴她的扳指却肯配合,也算给了她一丢丢颜面。好了没?就好了。宁晞收了软尺记下尺寸,盈盈一笑:阿玙,晚饭在府里用吧,许久不见你,我有好多话同你说。日头渐渐西移,灵渺在小丫头陪伴下带着买好的水果糕点去了苏大娘家。关乎苏家的事边城传得沸沸扬扬,乍然见了正主,苏大娘眼神起了微妙变化,尤其得知小姑娘果然住进了苏宅,她关心道:阿玙她怎么说?要说的话在心里绕了一圈,便是说给人听也不会对阿玙造成无端的困扰,少女甜甜地笑了:阿玙要我守她的规矩,不然就把我赶出来。她一笑,苏大娘所有疑惑都散了。也是,谁能狠心拒绝这般模样万里挑一还知恩感恩的好姑娘?寒暄三两句,该尽的心意尽到,得到了苏大娘充分的好感,灵渺起身告辞,她弯了弯眉:大娘,有空再来陪您聊天。苏大娘被她真诚的笑容感染,痛快答应并且表示了同样真诚的期待。一刻钟后,主仆回到苏宅。春光和暖,鱼儿在水缸欢快摆尾。解开蒙在眼前的白纱,她微微沮丧,趴在桌子下颌枕着细瘦胳膊,想撒娇找不到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阿玙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忘记和我约好的事了第12章而被小姑娘心心念念的苏玙,眼下身在将军府,有宁大小姐作陪。春和日丽,后花园鲜花盛开,蜜蜂蝴蝶盘旋其间,宁晞信手折了支最娇嫩的花,笑意盎然:阿玙,送你。不要。苏玙嫌弃避开,看了眼天色:晚饭还早,就不吃了,我该回了。回去做什么?以前不也偶尔在府里用饭吗?宁晞的手软软搭在她肩膀:阿玙,留下来。彼时,苏宅,小丫头阿芝看着从墙头翻过来的俊俏男人,惊得倒退两步,她猛地反应过来护在主子身前,眼睛死死盯着不速之客。对于小丫头流露出的深深防备,宁昼看也没看,他的视线最快落在身着素色裙裳的少女身上、脸上,心里着实为阿姐捏了一把汗。美人他见得多了,这么能激起人保护欲的阿芝,怎么了?是阿玙回来了吗?少女的嗓音婉转动听,宁昼定在原地没敢动弹,要说来之前他对少女的态度是轻蔑,是好奇,那么这一刻,是惊艳,是忌惮,是巴不得她不存在世间的厌恶。为了阿姐顺利抱得美人归和心上人白头偕老,他想弄死这比花还娇的姑娘。和苏玙做了十几年朋友,他和阿姐都太清楚她的喜好了。哪怕当下未动心,天长日久,她迟早会因为眼前的娇花无视所有的明妍。和小姑娘相比,哪怕阿姐伪装的再好,终归太强势了。不是出于本性,就会存在天然的破绽。那么坏事他一人做便好。这未尝不是阿姐吩咐他来看看的本意。他不作声,阿芝忍着惊惶:小姐,奴奴先扶您回房。一句话,薛灵渺睫毛垂下来,唇色微白,她握着竹杖的手慢慢收紧,拒了阿芝搀扶的好意。风从小院穿过,她深呼一口气,压下因未知狂躁涌动的慌张。慌到喉咙发不出声,她逼迫自己去想出门未归的未婚妻,脑海闪过那道模糊的影,她清清浅浅地笑了笑:不是阿玙,那就让我猜猜来人是谁。宁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分明看得出来小姑娘快被吓晕过去,因为他隐忍不发的杀意,因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目盲强加给人的恐惧,有时候比刀刃锋利多了。你很讨厌我。少女轻言慢语。发簪挽着一头秀发,不得不说,很衬她的气质。不愧是从南方过来的,有着江南女子不说话也能折服人的娇美。宁昼再次叹了声可惜,盯着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只要他想,一只手就能送她上断魂桥。而以他的武功来说,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累赘,再轻省不过。或许你可以收敛一下你的敌意。死亡的阴影压下来,灵渺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笃定道:你是宁晞?还是别人?是是个男人。阿芝腿脚发颤强撑着说下去:一个看起来很俊俏很厉害的男人。被柔弱可欺的盲女道破来历,宁昼悠然自得地上前一步,他问:宁晞怎么得罪你了?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小姑娘顿时憋不住委屈,然而阿玙不在身边,她只能慢慢红了眼,说着在场的人都懂的一句话:我没得罪过别人。除了宁晞,她想不到会有谁趁阿玙不在,明目张胆地跑来看她。那人应是习武之人,身上不止一条人命,他身上的杀意浓到要将她笼罩封锁,纵使不是宁晞,也是和宁晞关系亲密之人。她难过地抿了唇,为何这人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只是眼瞎,心还不瞎,拜上天所赐,她的感识相当敏锐。小姑娘好聪明。宁少公子眼神发冷:我是阿玙的朋友,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我否认,她不会妄加怀疑。少女五指因用力攥得发白:你们可真讨厌!是挺讨厌。可谁让阿姐喜欢。阿玙那样的人,世间唯有阿姐才能与之匹配,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你坏了我们的安排,你也很讨厌。两个力量悬殊的人如同孩童互相指责,下一刻,宁昼心里一咯噔,根本料不到阿姐没留住人。他足尖轻点飞上屋顶,眨眼不见踪影。马蹄声出现在门口,苏纨绔拎着酒壶从马背一跃而下,欢欢喜喜踏进门。小院,阿芝面无血色地瘫软倒地,坐在竹椅的盲眼小姑娘身子僵直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么。苏玙笑问:怎么了?怎么一副受惊过度的惨样?是、是宁少公子来了,他要对主子不利!寡言的小丫头第一次抢着回话。听闻宁昼来过,苏玙举目环顾,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竹椅前:他做了什么?灵渺恍然惊醒,丢了竹杖扑到她怀抱。从头到尾目睹所有的阿芝绝望地想,坏就坏在他什么都没做,连碰她们一下都没有。贸然告诉家主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瞒着她动了杀心,家主可会信?手怎么这么凉?苏玙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会是这么一副画面,拍了拍小姑娘颤抖的肩膀,她沉了眉:阿芝,沏杯热茶来。是。小丫头软着腿走开,少女埋在未婚妻胸口呜咽一声,身子瑟缩,当真像极了委屈地说不出话的小猫。心口被熨帖着,苏玙暗道小姑娘又在占她便宜,笑着把人横抱起来朝屋里走:小麻烦。可是阿昼说了难听的话?他他很讨厌,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没给你丢脸。放心,放心,我替你教训他。可是可是你也好讨厌灵渺红着眼圈从她怀里冒出头。苏玙面上生恼:我怎么讨厌了?我可是为了你下了宁晞好大面子!她看起来凶巴巴的,胆子芝麻粒大的小姑娘脑袋再次缩回去,不忘朝未婚妻胸口拱了拱:你的朋友很讨厌,所以,你也好讨厌。我没说错呀。别乱动!她咬牙切齿,耳根升起一点子不同寻常的热。小姑娘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羞窘之余却把那句话听进了心所以宁昼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吓得小奶猫一心要在她怀里求安慰?心口被软绵绵地撞了一下,还从来没人敢对她做这事。她径直呆愣,那句大胆窜到嘴边,还没喊出来,苏玙变了脸色:欸?怎、怎么了?稚嫩单纯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嗓音弱弱的:宁晞派人欺负我,阿玙为何也要欺负我?我不能在你这里哭一哭么?你你凶什么凶?她唇瓣嘟着,看起来格外水润,脸颊布着泪痕,用最怂最软最弱的语气凶了边城最不讲理的女纨绔,要命的是,苏玙没觉得恼怒,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胆子小,原是冤枉你了。没被凶回来,聪明敏感的小姑娘脸继续埋在未婚妻胸口,害羞地忘记了宁昼为她带来的恐惧:我全部的胆量,都是阿玙给的。都是阿玙给的心尖被狠狠戳了下,苏玙凝在眼尾的调笑敛去三分,双臂不知为何将小姑娘抱紧了些。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里腾起一丝恼羞成怒:你这只奶猫,刚才是不是又在哄我!?薛灵渺被未婚妻的肢体语言安慰地妥妥贴贴,心里冒出些微的小得意,只敢躲在她怀里小声哼回去:你才是奶猫。了不得了。踢开门苏玙想把她重重摔在床上,最后实在狠不下心,抱着人稳稳当当放平,手还没从她后背完全撤出来,就被小姑娘用不小的力道扯了衣带。苏玙脚下失衡栽倒在她身上,意识到两人动作暧.昧,她抬起头没好气地斥了声:胡闹!不要走,阿玙我有说要走吗?她头疼地撑着手臂站起身,坐在床沿一个人平静半晌,回味着方才一触即分的柔软,眼睛微眯: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她终于问了,少女眼睛弯弯神情骄傲地扬了唇:知道!我在撩.拨阿玙。呵!苏玙快要气炸了,想骂她轻浮,又觉轻浮一词委实与天真的小姑娘相去甚远,她烦躁地瞪圆了眼:胡乱撩拨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发脾气的样子应该很可爱,看透女纨绔本质的小姑娘此刻胆子相当肥:你我还用谈代价二字吗?她张开手臂,腼腆期待:嗯,被吓到了,要阿玙亲亲才能好。第13章亲亲?苏玙气得一指点在她额头:闭嘴吧你!懵懵懂懂的单纯少女,瞎撩拨什么?真是让人生气都不晓得怎么来。她再次扶额,不禁反思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遇上这么一位可爱。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时不时被她占便宜,苏玙琢磨着应该找回场子,总不能被人卖了还得帮忙数铜板,她挑衅地放了狠话:再敢恃宠而娇,小心对你不客气!说完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小姑娘失落地耷拉眉眼,像极了烈阳烘烤下没精打采的娇花,她心里不是滋味,念及她初初受了惊吓,遂软了声线:亲你是不可能的,不过给你讲个笑话还是可行的。讲笑话?灵渺睫毛颤动,勉强道:那就讲笑话好了。这将就的口吻气得苏玙又想炸毛,心思一动板着脸讲了小姑娘捕鱼的故事,薛灵渺轻咦一声,无辜茫然地扯了未婚妻衣袖,一本正经:阿玙,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怎么不好笑?苏玙捞回自己的袖子,理直气壮:我讲的是小姑娘吗?是呀。那你是小姑娘吗?是呀。这不就得了。苏玙抱臂在怀,眼睛闪着碎光。少女抿了唇,顾自隐忍:我听懂了,阿玙是在说,我就是那个笑话。什么?我明明讲的小姑娘捕鱼反被鱼戏的故事。少女侧身低头不语,苏玙一愣,总算晓得把人惹恼了,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肯放下身段好言哄劝,相处一段时日她都忘记这是个内心自卑的姑娘了。内室静默,唯有浅浅的呼吸声有节奏地起伏,她不自在地用手指戳了戳小姑娘吹弹可破的脸蛋,然后换来一记羞恼嗔怒的眼神。小奶猫不让戳,于是苏玙只能讪讪地用手戳自己:呐,看我。薛灵渺揪着裙角涨红了脸,赌气道:我看不见,你是傻了么?行吧,苏玙忍住揍人的冲动,清了清喉咙:我,我是鱼。她一只腿半跪在床榻,手臂撑着,歪头用食指挑起小姑娘温滑瘦削的下巴:你,你是小姑娘,小姑娘捕鱼被鱼戏,懂了吗?指腹贴在下颌,她身上的香气飘过来,灵渺睁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无尽的昏暗,她抿了抿唇:你是鱼?苏玙长这么大,哪像这样哄过人?被痴痴地凝望,她动了动嘴唇,点头:嗯,我是鱼。我是小姑娘?薛灵渺忍着笑意微仰着头,甜脆脆地问:鱼为什么要戏弄小姑娘?小姑娘捕鱼从来没想过伤害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