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你。某人睁眼说瞎话。薛灵渺疑惑歪头: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在看我。别看我,阿玙,现在我不好看。苏玙再次被她逗笑,握住她的手腕领着人往房间走:好看着呢,非常好看。你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凶你了。我是疯了么,整天乱发脾气,我又不是狮子,也不是母老虎。那阿玙是恼羞成怒了么?胡说八道。那是被我吓到了?你害怕我受伤,你在意我?闭嘴!苏玙打了个哈欠,天朗气清,她心想:我可真是疯了。白嫩的水煮鸡蛋在眼皮细致滚过,薛灵渺坐在小竹椅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揪着未婚妻衣带:阿玙,痒。忍着。阿玙,你不是饿了吗?苏玙瞪她:你眼睛肿了,我见了,烦。我用白纱把眼睛蒙起来,你看不到就不烦了。少女扯她衣带:阿玙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苏玙身子后仰,两指禁锢着少女下颌:不需要你说话,安静配合。用鸡蛋白消肿远没有那么快,薛灵渺用过中饭还是在眼前蒙了白纱。她央着苏玙带她熟悉院落的一草一木,二进的小院里里外外不知走了多少遍。她记性比别人都好,苏玙放开手容她一人持杖前行。有她陪伴,薛灵渺胆子大得可以,几次有惊无险避过错误路线,半日光景,已能在院子勉强走个来回。傍晚时分,苏玙拆了自己房间的门槛,坐在竹凳仿着帕子上的小锦鲤绣同款肚兜,仗着小姑娘看不见,还打算再绣两三条同款手帕。薛灵渺坐在她不远处美滋滋地洗衣服,苏玙讶然:罚你干活就这么高兴?罚?这不是惩罚。她仰头认真道:妻妻一体,虽说未成婚,但阿玙没赶我走,我就应当对你好。你我不分彼此,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是小事,我也如饮甘泉。苏玙脸色微变,穿针引线的手有一晃停顿,不自觉腹诽:她是小蜜蜂精脱胎成人形的吧,专程采蜜,这嘴也太甜了!第7章至于成婚想到小姑娘包袱里的婚书,她心绪纷杂,把人带回家她只做好了饭桌添一双碗筷顺带处理麻烦的打算,没想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安排出去。她试探道:景国女子成婚晚,年过十八不婚者多如牛毛,万一我到了二十八岁都不想成婚,你怎么办?这问题难倒了少女。她沉心思索,揉.搓衣服的手慢下来:阿玙二十八不婚,那定然是我不够好。不一定呀,万一我讨厌谈婚论嫁呢?薛灵渺陷入两难境地,她和阿玙父母双亡,成婚与否完全看她和阿玙的意思。依照律法,景国女子十六岁算作成年,她今年十七,阿玙若愿意,明天娶了她都无妨。她犹豫道:你讨厌谈婚论嫁,是因为讨厌我吗?不是。我只是讨厌被安排好的人生,这与你好不好没关系。苏玙看她头低着,心生不忍:况且你很好。你不讨厌我,我就愿意等你,等到你肯娶我为止。你不想成婚,不想被束缚,我她下定决心:我就陪着你,你到了三十岁还不想和我成婚,我就离开你,这辈子再不见你。三十岁,等到那时候小姑娘三十一二,早过了如花盛开的年纪,苏玙还道她会缠着自己,没料想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此生不见听起来似乎沉重了,她循循善诱,嗓音绵柔如沉浮苍穹的云朵:小傻瓜,何必为我蹉跎光阴?我想不到这辈子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从记事起,命运的红线就把我绑在了你指尖,阿玙不要我,我也不会要别人。她说着说着眼眶萦了一层浅浅的泪。开了个头就把人弄哭了,苏玙猝不及防被针尖扎了手,血珠从指腹冒出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快点洗衣服,洗好了回你房间沐浴。她走得很快,一溜烟没了影。对于阿玙的态度,薛灵渺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谈话无疾而终,证明了她的未婚妻心不够狠。她不是没见过坏人,坏人从来不在意陌生人感受,而阿玙会对她生出怜悯。她笑了笑,眼里的泪意悄悄隐没。害怕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只要阿玙一天肯对她心软,她就有机会争取她的喜欢。爹爹说婚姻中的两人当是两情相悦的,争取到最后阿玙还不喜欢她,她也无法自甘轻贱地拿着婚书胁迫。她也不认为阿玙是能被胁迫的。费了些功夫将湿衣服晾在竹架,薛灵渺小心翼翼回房。隔着一道屏风,浴桶上空蒸腾着白气,苏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侧,惬意地斟了杯茶:换洗衣物在床上,茶水放这,你伸手就能碰到,渴了记得喝,出浴时仔细地滑,我去外面候着,稍后王婆会带人来。王婆是谁?她来做什么?是个人牙子。你身边需要有人伺候,那样我会更省心。至于人选,你自己挑。她起身走到门外,薛灵渺站在浴桶前羞涩地揉了揉耳尖,她的未婚妻细心地让她脸红。王婆领着七八个小丫头赶在天黑前来到苏宅,苏玙浑身骨头像是被抽去了,软绵绵地趴在桌角:不要问我,问她。门打开,少女一袭白衣撑着竹杖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王婆眼睛骤亮,语调夸张:好水灵的小姑娘!苏玙噗嗤笑了出来,听她笑了,薛灵渺忍不住胡思乱想,阿玙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又要取笑她?她已经很努力地不给她丢人了,甚至首次没在外人面前蒙着白纱,这样,起码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她羞赧地停下脚步。离得近了,王婆总算看清了小姑娘,一声低呼响在唇边,少女倏尔攥紧掌心,脸色泛白。她沮丧地想:好了,现在她是小瞎子的事瞒也瞒不住了。怎么大惊小怪的?苏玙直起身子,不复懒洋洋的神态,漂亮地教人胆寒的眼睛紧盯着王婆。王婆素来知她是边城带刺扎手的玫瑰花,有着招摇的美貌和无常的性子。苏家鼎盛时苏大小姐便是策马游街呼朋唤友的嚣张人物,苏善人去了,苏大小姐成了没人管束的野马。人人都道这匹野马会有栽倒那天,谁成想她活得比苏善人在时更张狂。被这样的狠辣角色认真盯着,王婆没出息地颤了颤脸上肥肉,赔笑道:年纪大了,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这话稍微不好好听就成了讽刺人的话。苏玙阴仄仄地笑了笑:会说话。王婆一脸肉疼:这位小姐好好挑,算您八折。她问秀水城玩得风生水起的女纨绔:您看成吗?苏玙恢复先前慵懒散漫的样子,长长的睫毛掩着迷离的眸子,她再次打了个哈欠:灵渺,来我这里。薛灵渺哪能听不出她利索地给了人牙子一个下马威,竹杖触地的笃笃声传来,凭着脑海里石桌具体的摆放方位,沿着桌沿绕了半个圈才摸到苏玙身子。苏玙忙着把她手扒拉下来:别怕,吃不了你。随着这话王婆打了个哆嗦,连连感叹纨绔的生意不好做,打起精神谄媚地和小姑娘介绍货物。薛灵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连看阿玙眼色行事都做不到,她不喜王婆说话的语气,皱着眉柔声打断:阿玙要我自己选。她把苏玙搬出来,王婆笑容微垮,意识到讨人嫌了连忙将一个不甚机灵的小丫头推上前:好,您选。我想要个话少的,你们哪个想跟着我?跟着我不愁温饱,我也不会随意打骂她。有吗?有!姑娘,我我手脚勤快,吃不多,会照顾人,姑娘买了我,我必会好好伺候姑娘!有人抢着答,后面的人不甘示弱,七嘴八嘴最后吵了起来,可见有多想逃离王婆的桎梏,又有多不符合少女选人的要求。薛灵渺千里投奔尚且要苏玙操心,哪怕体谅这些女孩子,她也懂得其中分寸:阿玙。衣袖被拉扯了两下,苏玙觑她一眼:小姑娘也太爱动手动脚了。她清咳一声,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望着八人里面唯一缄默不言的小丫头,手指上扬:就她了。嘶!谨小慎微卖出个最便宜的。王婆不甘心: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她脸上有疤,不好看。这话薛灵渺不爱听,她道:她生得再好看,与我何干?纵我看得见,她美与丑是她的事,我都不介意,哪轮得到你来说呢?有未婚妻陪着壮胆,少女气势十足。一直没吱声的小丫头怔怔看着前方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姑娘,扑通跪地:我愿意伺候您,一生效忠。被狐假虎威的小姑娘挤兑了,王婆愣是没法气恼,她尴尬地挠挠头:行吧,打八折,两百枚铜板。几乎白跑了一趟,能把手里最难卖的货卖出去不至于砸在手里,也还行。薄薄的卖身契递出去,小丫头顺从地站在新主身边,王婆走了都没看一眼。她的确很安静,因着伤疤的缘故,沉默寡言。阿玙,我们去逛街吧!逛街?她想一出是一出,望着沉下来的暮色,苏玙一脸狐疑:你又想做什么?半个时辰后。边城夜市,苏玙拎着大包小包从形形色色的商铺走出来。她一身月白色裙衫,被个眼生的小姑娘挽着,且不提小姑娘出色的长相,单单能挽着女纨绔的胳膊不被打死,这就很值得深思了。小姑娘是谁?哪来的?苏玙为何惯着她?这是边城少男少女共同的疑惑。走出两步,苏玙哈欠打了一半吓得嘴直接闭上了,瞅了眼手上提着的糕点、衣服、玉佩、摆件,她悲催地想:出大事了。一不小心落入圈套,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糊里糊涂她两样都占齐全了!阿玙,怎么不走了?累了吗?薛灵渺作势接过她手中之物,被苏玙制止,她镇定道:你就是给我买下半座秀水城,嘴再甜,再会哄人,我都不会因此娶你的。我知道呀。星光月色下,少女扬起明媚的笑,字字真切:阿玙,我在投桃报李,你没感受到吗?苏玙精致的脸绷着,心念横生:你看,她还是在哄你。这只狡猾的小猫!第8章民风开放的边城,夜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小贩彼此交错的叫卖声,河畔女孩子成功放出花灯的欢呼声,天空一簇簇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是白日没有的雀跃欢腾。长街人来人往,薛灵渺依赖地抓着未婚妻衣袖,得以放心聆听周围散落一地的欢声笑语。看不到画面,她心里已经有了画面。那定然是很美好的。要吃松子糖吗?苏玙从袖袋摸出一颗,出于惯性,问出这话的同时手指灵活剥开了糖纸。松子糖?少女脚步微顿,扭头看向她,樱唇微张,比小锦鲤吐泡泡都好玩。抬眸的刹那眼尖地捕捉到她粉嫩的小舌,苏玙手疾眼快地把糖果塞进去。来得太突然,吓了灵渺一跳,害怕的反应便是齿贝闭合差点咬了她手指。小没良心的,还想咬我?薛灵渺腮帮子鼓鼓的,舌尖抵着松子糖滚到另一边,左左右右玩得乐此不疲,不忘含浑不清地辩驳:哪有。她眯着眼,看得出来很是愉悦。苏玙存心想把小奶喵花在她身上的银子还回来,一颗松子糖可不够。将东西交给跟在后面的小丫头,她牵着少女的手来到猜灯谜的摊子,摊主吆喝声不绝,薛灵渺吃着松子糖将话听了个明白:猜灯谜?我擅长啊。阿玙,我拿下终极大奖送你可好?苏玙多精明的一人,此刻也傻了眼:小姑娘怎么把她的活抢了?围观者众,少女嗓音犹如天籁,人们闻声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阵惊呼:边城的水土可养不出这样如桃花春杏一般的美人。看清她身边站的是谁,众人不约而同收回打量的视线:嗯,苏纨绔,惹不起。阿玙,我想试试。小姑娘自卑怯弱,没想到在猜灯谜上表现地很是英勇。苏玙不想打击她,做好了她不行自己再上的准备,点点头:那我就等你的终极大奖了。我、我会努力的!摊主瞧她年轻,友好地笑了笑:努力如果有用的话,他的终极大奖就不至于半月来无人猜中了。带着一股自矜,慢悠悠道尽谜面。和他的故弄玄虚相比,少女的态度就很是可圈可点了。话音刚落,她的答案脱口而出,比春风还要迅疾:是月光!竟然是月光啊。书生们想通后自叹弗如,薛灵渺脸红地凑近未婚妻:阿玙,我答对了哦。是呀,是呀,苏玙郁卒地翻了个白眼,所以继糕点、衣服、玉佩、摆件之后,我又多了一她眼睛慢慢瞪圆,心里嗷了一声:一匹通体雪白神采飞扬的骏马!人声迭起,灯火璀璨,看着那匹马优雅地朝她走来,苏玙所有的郁闷消去,只剩下惊喜,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嘈杂,少女心生好奇:阿玙,是什喉咙猝然溢出惊呼,双脚离地,她被人抱了起来。是一匹桀骜不凡的马儿,全身和雪一样白!苏玙激动地搂紧她腰,在原地痛痛快快绕着圈。少女脸颊通红,害羞地抱着她脖颈,只觉腰部以下都要软了。阿玙听起来很开心呀,太好了,早知她喜欢漂亮的马儿,我我就该牵着马来找她。人影纷乱,身穿织锦长裙的女子盯着某处面沉如水:那是阿玙?她抱着别人?丫鬟探头看去,吓得缩了缩脑袋:回大小姐,确实是苏小姐。只是苏小姐怎会当街抱着别人还笑得热情肆意?整座秀水城有谁不知大小姐爱苏小姐爱得不可自拔,大小姐十六岁就敢写诗向苏小姐求爱,为赢取心上人芳心寒冬腊月风雪不歇地往苏宅送了四十三日膳食,若非身子吃不消,恐怕还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