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弛有些无法忍受这种针扎一样的试探,他用夹杂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道:“有什么能直说吗?别拐弯抹角的,没意思。”“没什么。”李响年笑了笑,车里的气氛顿时松缓几分,“只是想找你随便聊聊,我觉得你这孩子挺有意思的。”张亦弛没有说话。“以前,我还是个前途明朗的警察。”李响年话锋一转,讲起了自己的过往,“那时候,我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一切都在十三年前改变。”张亦弛皱着眉头听着李响年讲述。“我的妻子在晚上下班的路上被车撞死了。”李响年道。说到这里时,张亦弛又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响年语气平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攥着方向盘的手似乎更紧了。“那时候,监控摄像头还没普及到位,没人知道凶手是谁。我不服,就自己去找。我寻找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排查全市汽车维修厂那几天的维修记录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年轻男人。我查他的行程,在我妻子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去了一家饭店聚会,十点多的时候回家。从那个饭店回他家,也正好会途径我妻子出事的地点。”李响年沙哑的声音一直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他缓缓将车停在了斑马线前,等待绿灯,“时间、地点、维修记录都对得上,可惜不能抓他。”“为什么?”“这些信息没有任何一条可以直接证明那个人就是肇事者,在其他人看来,这些信息至多是将那个人列为嫌疑人。如果找不到其他直接证据,是抓不了人的。”绿灯亮起,李响年用力推了下挡,踩下油门继续行驶,“但我还是抓了他。我未经上级允许,擅自扣押,对他连夜进行审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凶手,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心理防线就要崩溃。可惜,还没等结果出来,他的家人先一步跑来局里闹,迫于压力局长就把他放了。那个人出去就举报了我办案不遵守规章制度,局长力保,我才得以没被开除,只是降职。”“过了这么久,你觉得他真的是凶手吗?”张亦弛问。李响年摇摇头:“他现在生活不错,那件事于他而言,只是生活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正轨。十三年后再问他究竟是不是凶手,还重要吗?能把他绳之以法吗?我妻子能复活吗?而且现在再看,那时候也确实只是推测,当时太过急于找到凶手,所以忽略了不少逻辑上的硬伤其实,真相也是有存在期限的,过了那个期限,真相就真的没意义,也没有人会在乎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得让真相在仍保留意义的时候浮出水面。现在还来得及,有人虽然不能复生,但有的人是不是凶手还很重要,他接下来做出怎样的选择也很重要。”刚好又是一个红灯,李响年停下车子,看向张亦弛。张亦弛能感觉得到李响年在观察他的表情,他扭过头与李响年对视:“您真的不在乎妻子的死,不在乎凶手能不能绳之以法了吗?”张亦弛知道李响年最后是在暗示他自首,但他还不确定李响年是掌握了全部证据不过是想在最后关头再给他一次宽恕的机会,还是仅仅掌握了一部分,现在只是试探。他没选择正面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引回原点。一方面也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状态,保证自己不露出破绽。李响年愣住了。倒不是没有试探出张亦弛,而是被张亦弛的一番问题戳中了内心。十三年过去了,他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他在痛苦与恐惧中努力做到了正视不久后的死亡。可妻子、凶手,自己真的释怀了吗?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是真这样想的,还是在麻痹无能的自己?“滴”后面传来鸣笛声。张亦弛提醒道:“绿灯了。”回过神来的李响年驱车前进,往后,一路无话。将张亦弛送回到他家楼下,李响年面露凝重。待张亦弛进了楼道,他终于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苟延残喘般打开药瓶倒出几片药匆忙喝下。如今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让他感到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分。站在二楼楼道拐角处,张亦弛透过楼道窗户看着车里李响年凄惨的模样,抿着嘴陷入沉默,融于黑暗。不久后,李响年驱车离开。张亦弛也转身继续上楼,只是还没等他走几步,脑子又是剧烈的疼痛,他侧身靠在了墙上,海量的记忆再一次涌入进来。“你手机密码多少啊?”某天放学,张亦弛手机没电关机,遂向陆涛借用手机。“124816。”陆涛回道。这次的记忆非常简短,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但张亦弛隐隐觉得这次的记忆没有那么简单,它有着令人不安的指向性。他上了楼回到家中,在自己卧室找到了藏着的陆涛手机,思考要不要打开。就目前为止,一共解锁了三段记忆。前两段都分别推翻了张亦弛对案件本身的猜测,第三段也势必更重要。或许一切的真相,都藏在了陆涛的手机里。但张亦弛不敢打开陆涛的手机,他有一些忌惮。今天李响年几乎已经和他短兵相接,确定了他和陆涛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依李响年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他怕哪怕开机一次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监测到。明天他下午他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了,在那之前,有必要为一个真相而冒险吗?张亦弛深思熟虑,决定冒险。没有太大的理由,不过是受了先前李响年所说的话影响。或许,真相真的存在一个期限,过了那个期限,就没任何意义了。打开陆涛的手机,输入“124816”,手机成功解锁。值得庆幸的是,陆涛的手机并没有定期清理的习惯,所以众多重要的信息都保存着可供查阅。于是,张亦弛揭开了这场惨案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