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刚才因痛苦而扔出去的杯子,他打量着身边的仆从——倘若自己回到丹州,身体的消息绝不能叫别人知道!所以这群贱奴……他忍着痛,慢慢开始琢磨着以后。……而在隔壁,崔玉珠作为女儿家,此刻也是疼痛难忍,脚底热涨刺痛,整只脚都肿的硬邦邦的,青紫淤红,分外可怖!“脚好痛……”她低低啜泣着,不禁开始后悔这段时间接连拒绝医师的决定!因为再这么下去,她也不知道脚会不会废掉……而身侧的丫鬟则赶紧又挤了冷水帕子在她额头上,同样是心急如焚:“小姐,你这高热几日不退,再烧下去可怎么好啊……”她们这些当人丫鬟的,伺候的好不一定有前途,可是万一小姐有什么不好,以崔家的规矩,她们定是没有活路的!丫鬟们面色惨白,可也不敢多劝,此刻犹豫半天,只见为首的小丫鬟突然跪地磕头:“小姐,求求您快些治一治吧!奴婢知道您是怕清誉有损,但是小姐,再耽误下去,我怕就如郑医师说的那样——连腿都要保不住了!”崔玉珠眉头一皱:“别提那个庸医!”亏得他们崔家辛苦供养了那大夫那么多年,可如今随便提个要求对方就做不到,分明是没把崔家放在眼里!可恶!……丫鬟们却不肯放弃,只仍旧哭求:“还是请医师看看吧!最起码,碎骨头要捡出来的!”“小姐放心,等明日请了名医,咱们放下帐子,只露出脚来,奴婢坐在里头——这样的话,人人都知道是奴婢病了,小姐爱护我才请的大夫……”丫鬟们害怕极了,此刻跪在地上,脸色也是惨白:“小姐,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崔玉珠脸色还带着高烧引发的潮红色,呼吸间都有热辣辣的感觉,但是,她脑子还能用!此刻,只见她看了看为首的丫鬟,突然放松下来:“有这样的好办法,你为何不早说?不过,也不知道这赤霞州的医师水平如何……不然这样,你先让他给你看看脚吧!”这样还是稳妥些。小丫鬟一愣——她是不介意让大夫治病的,但是……“小姐,我这没有生病,便是请了医师来看也是如此,可小姐你……又哪里耽误得起呢?”“那怕什么!”崔玉珠满不在乎地吩咐:“只是看看水平罢了——来,你们两个,杵在那里做什么!!”“把她嘴堵上,然后拿棍子也砸一砸她的脚背,看看能不能像我这样断了骨头,医师又能不能有别的想法!”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此刻面色煞白,已然趴在了地上。……白麓躺在床上,此刻痛苦的一翻身:“烦死了!”她五感敏锐,崔家折腾的动静早就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儿再也睡不着觉,干脆爬起来,直接敲响了时阅川的房门!果不其然,这位五感更敏锐的贵公子,此刻也无奈地坐在桌前,深更半夜,借着烛光慢吞吞喝茶呢!颤巍巍的烛光一朵,映照着他的脸庞都是如此动人。美人在侧,白麓也瞬间没了愤怒,只是无奈道:“果然阿梨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这兄妹俩,死不足惜。时阅川却缓慢抬手,拦住白麓想灌茶水的动作:“夜深了,别喝茶了。”转而又岔开话题:“阿梨心思缜密,所行已是完美。”崔家家风酷烈,倘若兄妹俩出了事,他们才不管牵连多少人,平民百姓,下贱仆从,哪里值得一看呢?到时候,反而会有更多人受苦受难。白麓也不是不明白,不然她自己就该上前补刀了——还不是怕这群下人们活不下去?此刻,隔着重重房屋,小丫鬟痛苦的呻吟和被堵住的闷吭声,细的让人心头发颤,可怜又可叹。时阅川微叹口气,突然伸出手来,捂住了白麓的耳朵:“阿麓,不要听。”弱者的苦难让人心痛,阿麓心有底线,慈悲更是远胜旁人,还是不要听到的好。男人的手掌温热又带着力气,此刻压在耳朵上,天地都仿佛一静。下一刻,等到耳朵适应后,那些细碎的,痛苦的,不甘的呻吟,仍旧在她耳中……白麓也叹了口气。……以二人如今的五感,捂着耳朵,着实用处不大。时阅川看她表情平和下来,此刻也缓缓收回手,借着烛光铺出笔墨:“阿麓,来,写几个字吧。”白麓:……“你怎么这么会难为我?我不会。”毛笔字什么的……斗大的倒是能写一箩筐!时阅川眉头一挑,温柔的笑意便弥漫开来:“我知道阿麓的字骨骼惊奇,人间难有,自然也不会被人认出来。”“想来你也知道,崔家主母,论理我该称一声姨母。”“出门在外见到亲戚,怎能不修书一封,关怀一下呢?”“可若是我来写,难免显得太麻烦亲戚了——阿麓,此等重任,便只能依靠你了。”第127章 万寿无疆“阿麓,你就写——崔家大公子身残志坚,虽是不能人道,可瞧着也颇有男儿气概,可见崔家家风甚好。”“崔家小姐虽双足不良于行,身带残疾,但依旧贤淑大方,必不会嫁不出去的!”白麓瞬间来了精神!不就是毛笔字吗?来来来,写起来!她甚至蠢蠢欲动想挥散一下自己的文学细胞——“你这说的是不是太简单了些,需不需要我再扩展一下?”时阅川含笑看了看桌子:“我倒是觉得可以,可惜只铺了两张纸,墨也只研了这一点儿,恐怕盛不下阿麓的才华。”白麓:……时阅川怕是早有准备,这一张纸着实挺大的。可惜了,就白麓那手字,一句话就能撑得满满当当。“落款呢?落款还要写吗?这信要送给谁?你姨母吗?”她犹自不甘心。时阅川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出门在外,倒也不必处处给亲戚找麻烦——等到明日,我会托驿站送往丹州崔家。”“像这等没什么来历的书信,一般都会送到掌家人手中。而我那位姨母,大约是身子不济,如今府中管事儿的,听说是她那大儿媳妇儿。”……哦!白麓懂了。崔家,时阅川他姨母只生了这倒霉兄妹俩,那大儿子当然是家中的庶长子啊!妙啊!她嘿嘿笑着,欢快的情绪胀的满满的。——崔家争权夺利,两方已然进入了白热化。如今庶长子知道了嫡子的致命弱点,岂有不大肆宣传的道理?到时候崔家这等爱面子的,反而要越发的大大方方行事。这么一来,虽不敢保证这群下人们日后生活有多好,却也好歹能逃得过杀身之祸了。就崔家兄妹这样的人,早就该把短板揭得一干二净,只有这样,才能省的其他人受害被蒙骗。她信心满满的挥毫,写下张牙舞爪人神共惑的两封书信,等待墨干的时候,便忍不住又捧起了时阅川的手:“你好会呀!”时阅川微一皱眉,总觉得这句话带了点儿别的意思。……而白麓却是挺认真的唉声叹气:“倘若以后日日跟你在一起,你们时家家大业大,我该不会也要经历宅斗吧?”“那完了。”她真心实意的叹息:“我对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只不过能打罢了。到时候若是吃了亏可怎么办呢?”时阅川深吸一口气,也实在不敢想象白麓吃亏的模样。“绝无这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白麓却又笑了起来:“你那么紧张干嘛?说不定以后我有自己的府邸,你得上门来嫁给我!”时阅川却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是,阿麓一直都很有本事的,我会等着那一天。”烛光倒映在他的眼瞳,每一寸火焰都仿佛镌刻着承诺,在这一瞬间,白麓突然有点愣住了。而时阅川笑了笑,语气温柔:“那边没动静了——困不困?再睡一会儿吧。”……这一觉显然没能睡多久。天光照进窗户时,隔壁医师的大嗓门嘎嘎嘎嘎,仿佛一只即将给冬瓜陪葬的老鸭子:“郑医师,你也收敛点——好歹也在崔家待了那么多年,万一他们碰上你了,还挺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