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嗯。”“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晚。”“哦?”“你不该来。”凌灵深吸一口凉气,拳头直接硬了。你个大头娃娃搁这儿跟我玩什么古龙呢?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凌灵开门见山地道:“少废话,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那就直接一点,说吧。”大头娃娃乍一看像是个孩子,可实际上他的身高非常离谱,凌灵得高高扬起头颅才能与之对视,大头那一双灯笼大小的眼珠子看起来有些摄人,整体面相也是异常苍老。这位观察者轻轻捋了捋自己的深蓝长袍,动作不徐不疾地坐到凌灵对面,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按了慢放键一样,让凌灵看得眉头大皱。观察者蓦然一笑,沧桑嘶哑的声音歉然地道:“一个人待了太久,习惯了。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尤阿图。”“凌灵。”“我知道,甚至我一直在看着你,从你降临这个宇宙开始。”凌灵轻哼一声:“不要把这种偷窥的癖好说得那么正大光明。”尤阿图并未反驳凌灵,而是继续道:“从你一直以来的行动上看,我大概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一方面看起来很着急,另一方面看来却又始终懒懒散散。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这有什么可解释的?路是要走的,有时候可以快自然要快,但有的时候又要缓步前行,或者干脆停下来歇息歇息,这叫做张弛有度。”尤阿图对这个回答似乎不太满意,他摇头道:“然而以你的能力明明可以迅速扫荡这一整个宇宙,你早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凌灵:“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事可以暗地里做但不能明着做。”“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虚伪’?”“当然是。”凌灵毫不掩饰。人性,虽然冠了个“人”字,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在一切智慧生命中都存在,它永远都是复杂、极端、摇摆的结合体。修心过程中一个最关键的点,就是让人能够直接以坦荡的态度面对自己内心中所有的不堪。当然这跟脸皮厚是两码事儿。“你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尤阿图笑了笑,“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你没有现在强大的实力,还会如此坦诚地承认吗?”“别傻了,我敢承认是因为纵然有人知道也没关系,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内心,更无法影响我想做的一切,这才是关键,而不是像你所说的实力问题。”凌灵白了尤阿图一眼,旋即又抢在他说话的前一秒道:“够了,闲聊就到这儿,我没工夫和你闲扯,我可以不在乎你曾经瞪着大眼在月球上看我,也可以不在乎你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当场片子播放给你的种族同胞观看,但这些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把你知道的关于振金的消息告诉我,对你而言这很简单,不是吗?”凌灵始终自认是一个行事坦荡、目标明确的人,尤阿图观察了他这么久,要说半点不爽都没有那是假的,不过对方能做到这一点也是他的本事,现在凌灵相当于有求于人,他自然可以忽视这些小问题。但尤阿图似乎并不领情。他摇着大脑袋道:“抱歉,我不能说。”凌灵剑眉竖起:“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又或者是不敢说?”“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不能说,这是观察者一族的规矩。”凌灵颔首:“我知道,你们所谓的规矩我也有所耳闻,可是,你好像真的不怕死?”尤阿图轻笑:“当然害怕,死亡对于任何生命而言都是残忍的,无论它被粉饰得多么漂亮,真相永远只会存在于它出现的那一刻。”“你没必要说的那么哲学。”凌灵转头看了看四周,从外表上看这只是一个朴素的有些简陋的山洞,然而在山壁之后,却隐藏着许多高科技文明才能拥有的武器装备和监察设施,那些都是观察者尤阿图的私人物品。“东西都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把关于振金的信息也记录了下来?”尤阿图直白地道:“有,但是这里存在的信息量远远超过人类的历史,它甚至还记载了地球真正形成的原因以及详细过程,更早时间的太阳系景象也有所记载。不过那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在我之前还有许许多多的观察者。我想你应该很难在如此巨量的信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劝退,更是在讲述一个事实。几十亿年的信息量确实庞大得难以想象。凌灵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缓缓独步,沉吟片刻后忽然道:“既然你不能告诉我详细情况,那如果我只是询问有还是没有呢?”尤阿图立时笑眯了眼:“你果然非常聪明。没错,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它并没有违背原则,用你熟悉的话来说,应该是打了规则的擦边球。”凌灵摆了摆手:“那无所谓,毕竟咱们又不是在商量着做什么坏事儿。那么答案是什么?”“答案是,没有。”说完,尤阿图一双大眼睛牢牢地锁定凌灵,似乎想要从他的脸庞和肢体语言上寻找到有关失望的情绪,但他自己却首先失望了。于是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失望?”凌灵耸肩道:“没什么可失望的,要么有,要么没有,五五开的概率,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即使我现在确实非常需要它。”说罢,他直接转身朝外面走去,尤阿图见状立刻出声。“这么着急就要离开?”凌灵头也不回地挥手告别:“不是着急着走,而是留下来已经完全没用了,你个大头娃娃自己玩吧!”尤阿图愣了愣,又道:“我有个建议要给你。”凌灵脚下一顿,微微回头:“你确定是建议,不是陷阱?”“当然不是,观察者永远不会插手任何文明内部的事宜,我们只负责观察和记录。不过……”“再见!”凌灵的果然又一次令尤阿图失神,看着凌灵体外冒出金光,他赶忙道:“等等,我非常真诚,你可以听一下。”凌灵没停下,尤阿图继续:“我很想把这件事情做成一次交易,但这不仅违背了规则,我想你也大概率不会接受,所以我确实想给你建议,然后恳请你帮我一个忙。”凌灵转身走了回来重新坐下:“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尤阿图苦笑不已:“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反应,看来我的预见并非每一次都能完美精确。”“再不说正事儿,我就把你两只眼珠子全部扣下来。”观察者的眼睛是个好东西,那颗大头里除了大体积的大脑之外,最大的就是两颗眼珠子,此外这两颗眼睛还拥有不少奇异的能力。在漫画中,弗瑞融合了两颗眼珠子之后就替代尤阿图成了下一任非观察者种族的观察者。“好吧,我的建议是,你应该尽快将这个宇宙纳入你的掌控之中,至少要将你手中的冥界规则填充完全。”“为什么?”“不能说。但是你可以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凌灵沉默片刻,“意思是,死亡还会卷土重来?”尤阿图直勾勾地看着凌灵不说话。凌灵继续:“这么说,我师父在这个宇宙中施加的对死亡的限制快结束了?”尤阿图还是默不作声。“多元宇宙无时无刻不再运转,从外表上看它们就像是一团气泡,他们之间最直接也最深刻的联系就是规则,而死亡是规则的生命化,虽然她被挡住了,但是这个宇宙中尚未被冥界规则同化的死亡规则仍旧独属于她一人,师父离开之后,她留下的限制也在死亡规则的内外对抗中不断减弱,如果我不能将冥界规则快速铺开,那死亡迟早能回来,届时她的规则可以直接碾压吞噬我的规则?”说话间,凌灵眼也不眨地看着尤阿图。经过一番长时间的不眨眼斗争之后,尤阿图终于开口了:“我什么都没说。”凌灵嘴角一挑,“很好,以前我倒没有注意这一点,你的建议很有道理,对我非常有用,我接受了。”死亡很强,哪怕上次被凌灵抠掉一颗眼珠子也是一样的强。现在对上,凌灵不说必败,起码他过去所作的很多事情都会受到影响,包括三千冥界之剑的宿主。不过观察者对他还是存在认知误区。凌灵的冥界规则和死亡规则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对抗,不如说是同化。更通俗地说,冥界规则在同化了死亡规则之后,并没有将其所有权直接从死亡手中剥夺,而是在其中设定了一个属于凌灵的更高级的操控权限。只要凌灵没有直接否决死亡的控制权,死亡就不会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是为什么三千冥界宿主没有被死亡直接拍死的主要缘故。至于上次死亡上门,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凌灵对死亡规则的野心,她不允许自己的规则被其他人揽入怀中,这和其他那些将自己的魔力借给别人使用的行径存在着本质的差异,所以死亡的行动也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建议依旧有效,死亡对凌灵肯定已经恨之入骨。回头必须让海拉和地狱领主等人加快动作,甚至凌灵也不是不可以亲自下场。“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尤阿图闻言松了口气,他对凌灵是否会出手相助没有必然的把握,可现在听起来,好歹还能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件事也跟你有关系。”“嗯?”尤阿图的眼神莫名地幽怨起来,“你应该能够看到我的寿命?”凌灵望着尤阿图已经快要枯竭的灵魂点了点头。尤阿图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宇宙很大,我的种族拥有着极高的科技水平,也拥有着极其长久的寿命,但哪怕再怎么延长,终究还是有尽头的。现在,我已经快走到了尽头。”“所以呢?”尤阿图望着凌灵:“我还没有继任者。”看着他的眼神,凌灵笑道:“你该不会想多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观察者在正式任职之前要经过数十年的培养,之前我因为已经确定好了自己的继任者,所以我向种族内部拒绝了他们的推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看中的继任者居然会死在一个外来者的手上。”凌灵讶然,想了想,他不确定地道:“弗瑞?”“是他。”“呵,我就闹不明白了,这货到底有什么好的?”尤阿图:“他确实不是一个讨喜的人,甚至有时候确实活该被人厌恶,但他的内心非常坚定,当然我最看重的,是他在维护规则时候的无私精神。”凌灵连连摆手,不耐烦地道:“行了,我不想听这些。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帮你找一个合格的继任者?”尤阿图点了点头:“凌先生,请容许我这么称呼你,我真诚地恳求你的帮助。”“弗瑞没了,你再重新让家里派一个过来不就好了?”“没有那么简单,我说过,宇宙很大,观察者的位置基本都是确定的,我们的种族会提前培养继任者,但我上次拒绝之后,他们所培养的人会被其他观察者预定,就算想要重新开始也来不及了。”凌灵听完更加疑惑:“那地球人就不需要培养了?”“当然不是,但他们可以直接获得讯息。”“你就不怕他们未来直接违背规则插手地球上的事儿?”“我相信你的眼光。”“我都不相信我自己。”凌灵确实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公正地帮助尤阿图候选人,有可能的话,他一定会安插一个自己的间谍,如此一来再想知道点宇宙中的事情岂不是易如反掌?傻子才不干!“我相信你。”尤阿图仍旧如此。凌灵眼睛一眯,起身笑道:“行啊,那你等着吧!”尤阿图似乎没有看出他的讽刺,反而深深弯下腰:“感谢您的帮助,我还有多少时间您最清楚,希望能够活着见到我的继任者。”凌灵没在说话,直接闪身离开。许久后,空旷的洞穴里再次响起一声绵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