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莫不是打算直接带着日月照璧冲去魔宫所在的第一域,找七杀逼问魔种之事吧?”
被舒遥说中了。
卫珩不喜猜度揣摩人心,也没那么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思。
凡是世间事,没有凭一柄日月照璧解决不了的。
无须多忧多思。
“魔种非一夕能成,我与七杀彼此看不惯上百年,倘若他先前碰魔种,早被我冲去他所在第四域一剑结果他。”
舒遥语声散漫,像是春日里轻缓拂过花枝的暖风,又像碧清湖面上晕开的一线涟漪,叫人很难听出其中暗藏的一线杀机:
“要么是七杀藏得太深,要么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很有可能与两百年前救下证杀的是同一人。
他不敢轻忽。
舒遥道:“倘若当面与七杀对质,一无所获算是好的,怕只怕玉石俱焚。”
他微微垂下眼睫遮住那双艳丽过分的眼睛,眉睫漆黑如墨,更映得肌肤细白如玉瓷,脆弱中甚至显出几分乖巧。
舒遥轻轻叹气,口吻哀戚:“毕竟我还想好好活着的。道尊千辛万苦救下我性命,想必也不是为了让我去七杀那里白白送死的罢?”
其实不辛苦,只是去昆夷山把人搬了回来。
卫珩有点无所适从。
他不明白为何话题会从要不要去直接和七杀硬杠,变成他居心叵测要拿舒遥去送死。
卫珩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僵硬地轻拍一下舒遥的肩膀,僵硬说道:“依你。”
“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舒遥势在必得笑起来:“好,那先压下气息易容去我的第二域。”
他变脸得快,那副昳丽跌宕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方才的虚弱可怜,楚楚动人?
卫珩无奈。
殊不知他眉眼里露出很浅淡的一点和缓,甚至可以称得上为笑意。
如明澈清透的晨光曦微下,森森冷松上化掉的苍白积雪融入山泉,露出原本俊挺的巍巍然面目。
魔道分三十六域,第一域为管辖魔道的魔宫所在,历任魔尊居所,让雪天死后,便被七杀鸠占鹊巢。
第二、第三、第四域则由杀破狼三使分别占据。
令人讶异的是,离魔宫所在第一域最近的第二域,在让雪天未死时,归属之主是舒遥,而非杀破狼三使中隐隐有领头的七杀。
易容对舒遥来说委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随意在剑三系统上选一张易容,就一番天衣无缝的新模样。
即便是卫珩,眉梢也不禁微微一动:“早闻贪狼使擅易容之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话。”以他的神识,竟然瞧不出不对劲。
卫珩未作易容。
不该知道他模样的人自然认不出;知道他模样的人更清楚日月照璧威力,不敢开口乱说话。
舒遥随手递给第二域主城守卫两块灵石,不忘对垂涎他容貌的美貌放出魔气,恶意森森咧嘴一笑以示震慑之意。
一边回头向卫珩感慨道:“唉,当初我骂剑…骂卖易容的店家可狠,回头看看,他家还是挺良心的。”
第二域的主城长安不似原来人们对魔域的刻板认识,遍地仇杀,稍不留神尸首分家脑袋开花。
固然争执起得分外多,脏话骂得格外脏,光天化日之下大有卿卿我我有伤风化的魔修男女在,倒始终未起兵戎。
“我曾告诫过他们不许在我长安城生事。”舒遥说,“长安城千里之内,皆是寒声寂影可杀之人。这一条金规玉律雷打不动,哪怕其他三十一位域主也得按着我的规矩来。”
“曾经有个不知死活的域主,在我城中闹事,一剑杀了以后就清静许多。”
难怪魔道中人会憎恶舒遥,卫珩想。
无论天刑孤煞两脉,魔修大多爱憎随心,善恶不忌,个个高傲得谁也瞧不上眼。
三十二域域主尤其。
偏偏是这样高傲的人,来到舒遥地盘处处被按着头,提醒着他们脑袋上悬着那把寒声寂影。
焉能有不厌恶之理?
卫珩不知道的是那位倒霉域主死后,和他利益紧密相连的几个好友一同去让雪天那儿闹过事。
舒遥听着他们慷慨陈词,指尖拂过唇角,像是拈着沾露的满枝桃花:“哦,好像是杀过一个来着。怎么?魔道中凭本事杀人,也要道出一二三四来吗?”
让雪天拍掌大笑:“好好好!这才是本尊的贪狼使应有气派!”
几位域主敢怒不敢言。
从此继日月照璧之后,寒声寂影成为三十二域中魔修新一代的梦魇,惶惶不可终日。
舒遥说着自己失笑:“自我走后,万川和左右为难,想来是破军费神照料的我第二域,我承他这情。”
随着他们步伐渐多,丝竹声渐起,流走丹檐,飞卷鎏金的楼阁在两人眼前露出一角。
其实不能称之为楼阁。
一层楼叠着一层楼,最高处雕镂的神仙走兽若隐若现在云雾缭绕里。
一座宫阙挨着一座宫阙,密密穷穷间数不尽的绣幔华美,卷起满城香风。
亭台之间,连廊十里,朱栏之上,华灯漫天。
几乎是在城中平地起了一座城。
“一斛珠,到了。”
舒遥轻轻舒一口气。
卫珩想起关于一斛珠的传言。
魔修向来奉行享乐及时,不似仙修的清心自持,沉迷声色的从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