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以用词一向不太优美的徐思齐的话来说，林澈现在的状态叫“半死不活”。
可他全然不顾死党的心理健康, 一边打游戏, 一边哼着一首老歌。
叫《right here waiting》。
自从家里买了影碟机和音响后, 徐爸就成天放这首歌。
虽然他不太清楚英文歌词怎么唱, 但他知道中文歌词啊。
“不管未来如何, 不管我有多伤心，我都会在此为你等候。”
多应情应景。
游戏进入打boss环节，战斗音乐刚刚放响，屋子里又冒出一个人来。
江简和他们打个招呼。
徐思齐心思扑在和邪剑仙的战斗上, 随口应了一声。
林澈倒是反常地安安静静。
江简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天已经黑了，对面居民楼亮起一盏盏夜灯, 细碎虫鸣随风而入。
林澈凝视着对面一团团朦胧的灯火，不像平日那样灿若晨星，反而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江简免不了拍拍徐思齐，压低声音：“他怎么了？”
“没怎么，”徐思齐轻松地回答, “生无可恋而已。”
“生无可恋？”
“对。”徐思齐点头, 重复一遍, “生无可恋。”
这世界上能让林澈进入这种失落纠结状态的人只有一个, 就算徐思齐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江简咂了下嘴，从旁边捞张高脚凳坐下，改口换了个问法。
“那么，棠棠怎么了？”
邪剑仙的战斗不好打, 好不容易结束，居然马不停蹄进入到另一场boss战。
徐思齐暂时停下，捏了捏手指，随着江简一起看林澈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那个谁。”
他示意一下操场那边的红砖房宿舍。
“他回来了。”
“噢——”
这就懂了。
江简拖着长长的尾音应一声。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安静沉默下来，只有仙剑三的战斗音乐来回响。
电脑屏幕荧光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简才打破僵硬的氛围。
“林澈。”他拍拍他，“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林澈没有回过头，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应答。
“宋景晗。”
“那他和棠棠是什么关系？”
“……”
这次就没有回复了。
夜风清清凉凉地拂过。
从江简的位置，能看到林澈已经撤回了凝望对面的视线，睫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宋景晗和方棠是什么关系？
小学时能在家长老师同学各方面势力之中混得风生水起、深受欢迎的林澈小班长，唯一一次委屈到想哭，是在方棠经历了一系列打击的九岁生日之后。
——他也是阴差阳错对她造成伤害的人之一。
所以那之后，方棠对他的态度一度很微妙。
暑假林澈旅游归来，买了据说能让人开心的红色手链，想要哄棠棠开心。
火急火燎地找到她，却正好看见小姑娘把他曾经送的《海的女儿》，送给了宋景晗。
后来方棠转去了别的小学，三年没有和他说过话。
再次见到，已经是初中开学。
——当然也是林澈单方面地去见她。
他看见棠棠和宋景晗在一起，一路笑得非常开心。
那感觉让他倍受打击——因为林澈只会惹方棠不开心，而那个男生却能让她笑得非常高兴。
然后第三次是中考前夕。
填报志愿的时候。
他一度怀疑，棠棠想报考七中，其中也有宋景晗的功劳。
也许唐放只是让林澈紧警惕紧张一下，那么宋景晗至于他，就像是彻底的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徐思齐的boss战不幸失败，电脑屏幕上浮现出两行字：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他扭头撑着下巴，也把江简刚才问过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那个人和棠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澈终于出声，没精打采的。
“不知道。”
“不是吧？你也不知道？”徐思齐笑起来，“我还以为棠棠所有一切你都知道呢。”
“怎么可能？”
林澈的确是观察了解方棠的一把好手——但也仅限于观察了解。
宋景晗就绝对属于观察了解的范畴之外。
徐思齐想了想，给他支招：“要不你直接去问棠棠得了。”
“我不敢！”
林澈非常勇敢地承认。
要是方棠说出个什么什么的答案，那他才是真的受不了。
林澈就是一厢情愿的想给自己留一线希望——反正一沾上方棠就变怂，也是他的个人特色之一了。
徐思齐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我们去问。要是结果好的话，我们就告诉你。不好的话，就不告诉你。”
“不行！”
林澈一口回绝。
“这是我和棠棠之间的事儿，要解决也是我和她解决。”
“那你倒是去解决呀。”
“我不敢！”
徐思齐翻了个白眼。
“那你怎么办？”
“……”
林澈往后面靠了靠，眼神黯淡。略略叹了口气，慢慢说。
“……我去问她吧，我准备准备再去问她。”
这种事情是需要心理建设的。
他吸了口气，决定暂时移开话题，转而对向江简。
“你下来做什么？”
这句话抛出来，围观群众江简同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赶忙一迭声说“对对对”，然后，非常严肃地开口。
“林澈，你得帮我！”
“什么？”
江简简要说明原委。
他妹妹学校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反正，布置他们写个英语文章。
就江简妹妹那水平，写个100词的小作文都够呛，别说写什么英语文章。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补充说明。
“我本来是想让棠棠帮忙的。不过刚才上去，方叔说她不在，我只能来找你。”
江简无意识中又提醒了林澈一遍，方棠和宋景晗一起出去了。
林澈眸子黑白分明地扫他一眼。
他嘴角动了动，神色看起来更可怜了。
好半天，林澈才开口。
尽管他对此耿耿于怀，他还是很乐于助人。
“我家棠棠忙着学习呢，快半期考试了，你别去打扰她。”
哦，不，乐于助棠棠。
林澈懒洋洋地问：“什么文章？”
江简立刻报了个主题。
对面那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的少年想也不想，一口应承下来。
“行，我帮你写。你别去影响棠棠。”
***
10月27号，星期一，开始进行半期考试。
然后，在10月31日当天，出了成绩。
方棠这次考试有所提升。
上个月月考的时候，她总分是562，这回总分588，提升了整整26分，年级排名也跃入了前300，
而新任学生会主席唐放，名字也非常争气的挂在了红榜第一名上。
绝对担得起“学生代表”这个称号。
既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譬如说林澈就是忧的那个。
不过这个用词也不准确，因为他属于又悲又喜。
不知为何，他目光只凝在年级200名的那张名单上。
先是甜甜一笑，眸子里有点骄傲，还有点喜悦。
尔后，想到什么，笑容一点点收起，肩膀也没精神的耷拉下来。
他这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唐放忍不住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略微晃了晃他身子，笑着问：“怎么，丢魂儿了？”
林澈叹了口气。
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反驳，而是认真点点头。
“还真快丢了。”
他家棠棠成天和宋景晗厮混在一起，而他至今都没能问出声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甚至暗戳戳地尾随了他俩，除了看出棠棠很开心之外，其它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些都让林澈倍觉失落。
他的坦白让唐放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嘴角一弯，有些好笑。
“行了，别垂头丧气了。下次让你考第一怎么样？”
说着，大力拍拍他肩膀。
操场上广播体操还没结束，音乐已经到了最后一节，他们这群考勤人员是提前返回教室的。
唐放又扫了一眼红榜。
第一名名字的占幅很大，下面紧随其后的是第二名名字。
他一抬下巴。
“不过林澈，你前面还有匹黑马呢。这第二名数学成绩可是真的好。”
林澈这次考了第三。
有那么一瞬间，唐放怀疑他压根还没有看他自己的排名。
——因为听到他说话之后，他才随便瞟了瞟，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林澈心不在焉地回答。
“要是考第一名，能把魂儿找回来，那世界就真的太平了。”
声音竟然有点儿可怜巴巴。
唐放挑了下眉，嘴角渐渐放平，惊讶：“不是成绩的事儿？”
林澈一言不发。
背后操场上的广播体操终于激昂宣布结束，整个校园顿时热闹起来。
人群往教学楼的方向靠拢，林澈颇为无可奈何地笑了声，揉着眉心摇头。
虽然一如既往是个明朗好看的笑脸，但总不如往日灿烂，甚至眼尾都没有垂下来。
***
最近总有点失眠。
林澈忍不住想到小学三年级第一次看见宋景晗时冒出的认知。
——不如对方年长，也不如对方见多识广。
现在也如此。
他是没毕业的高二生，对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他17岁，对方20余岁。
怎么都比不上。
再一转念，又觉得这种比较太不爷们儿——问题不在于他们怎么样，而在于棠棠喜不喜欢。
毕竟喜欢这个东西，又不是靠绑架或者投资就能得来的。
一直都只是他在自说自话而已。
而现在他连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不敢问棠棠，就自己一个劲酸溜溜地乱想——就连酸溜溜的这一点，也很不爷们儿。
别别扭扭，纠纠结结。
后果就是，今天上课的时候没什么精神。
林澈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想睡觉。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看完成绩，和唐放分别回教室。趁着大课间还有点时间，他立刻趴在了桌上。
林澈觉得自己没精神的样子不太像话，其他同学也觉得。
隔一会儿，做完操的大家陆陆续续回来。
然后，像看国宝一样把他团团围住。
班上有个摄影部的同学，甚至拿相机给他拍了几张。
看了几分钟稀奇，从人群的最后方开始，一点点往前缄默。
逐渐递进，营造出一股紧张刺激的氛围。
依然是从后面开始，人群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给慢慢掰开，默契地留出一条小道。
徐思齐在大家热烈的视线下缓缓登场。
一边登场，还一边竖起食指，对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走到林澈身边。
他停住脚。
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林澈头顶一小撮头发捏了起来。
非常轻手轻脚的，用从不知道哪个女生那里借来的发圈，给他扎了个小鬏。
在头顶晃啊晃。
——大功告成。
徐思齐转身对大家比了个耶。
同学们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夸张地张着嘴。
那摄影部成员赶紧再次举起相机，对准林澈，按出一阵“咔擦咔擦”响。
☆、第 30 章
第二节课，因为全体老师开会, 所以学生改上自习。
林澈睡得特别沉, 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话怎么说来着？春困秋乏夏打盹儿, 睡不醒的冬三月。现在非常不凑巧的, 就是让人倍觉疲乏的秋天。
上课铃打响的瞬间, 巨大的声音让他迷糊了一下，但铃声一结束，他又埋头继续他的睡眠。
二班学生一向活泼，自习开始好一阵, “嗡嗡嗡”的声音还响个不停。
旁边有个正在打盹儿的，再加上这毫无章法的哄闹声, 实在是过于催眠。
导致徐思齐都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憋出点水光，不停打转。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去翻习题册。
正纠结要不要自暴自弃也打个瞌睡，不料, 没等他做出实际行动, 教室的声音便骤然一停！
空气静默到掉根针也能听见。
徐思齐顿时紧张起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过去了三秒钟, 也依然安静不已。
平时经常会有突然陷入沉默的诡异情况发生, 但这次没有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就说明——
是真的有问题！
他顿时收了呵欠，放下手。
林澈还在睡。
他姿势变动一下，想一胳膊肘把林澈戳醒！
可惜，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点黑影, 往视野中心移动，一点点放大。
不消片刻，班主任老刘就像幽魂一样，飘到了他们桌子旁边。
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思齐赶紧乖乖坐好。
老刘负着手，弯下腰。
绷着一张脸，用瞪得浑圆的眼睛盯向林澈，似乎想用眼神把他叫起来。
可是林澈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脑袋上的小鬏随风不停摇。
周围人又有点着急，又有点好笑，窃窃私语一阵，发出几声若有似无的动静。
老刘回头看看。
刚刚兴起的一点声音立刻熄灭。
静若止水。
他这才清了下嗓子，大摇大摆地伸手，用指节急促地敲几下桌子。
“咚咚咚。”
三声。
敲击音通过桌面传递，极具震撼能力，好比清晨震耳欲聋的闹钟。
林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老刘一副“你小样儿被我抓包”的模样，扬着眉毛。
“你在做什么？”
“我在……”
林澈愣愣的，声音尚且带着刚醒时的微哑。
“梦蝶。”
“嗯。”老刘点点头，夸他，“看样子最近语文是下了点功夫，成语学得还不错。”
林澈对他笑笑，好说话地点着头。
不过，不出三秒，老刘口吻又是一变！
“但我看你梦鸡腿梦卤肉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梦蝶！”
林澈想了想，视线上移。
“刘老师，还是您懂我，梦的确实不是蝴蝶。不过，是学习。”
他弯着嘴角，亮着小天使一般的笑容。
可惜老刘有时候不吃这套，对着后门的方向，努了下嘴。
“你来办公室一趟。”
“噢。”
林澈这就蔫下去，微弱地叹口气，跟着老刘一起往外走。
临出门前最后一步，前排有个男生小小冒出一句：“我觉得，班长梦的是某个一班女生吧？”
教室里立刻响起点起哄。
林澈耳尖跟着透出一片粉。
***
没想到会在走廊上遇到方棠。
走出去没几步路，一班方向也传出细微的动静，方棠从门后出现，轻轻喊了声。
“刘老师。”
林澈心脏顿时漏了一拍，比老刘更快地回头看她。
她站在一班班牌下，个子不高，发梢软绵绵垂在肩膀上。
走廊尽头是洗手池，长长一块玻璃横亘，投映着她的背影，清秀纤细。
林澈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脸颊也发着烫，赶紧移开视线。
老刘“嗯”一下。
方棠拎着张卷子走来，经过他时好奇地看一眼。
林澈没和她对视，心虚地咽着口水。
方棠很快立到老刘面前。
“刘老师，我有道题不太懂，想问问您。”
就猜到是这个。
老刘没多说，大手一挥：“行，来办公室吧。”
说罢，继续领着两个学生往前走。
大厅那边透过纷杂的人声，应该是学生会的成员在分工检查纪律。
方棠落后老刘几步，并行到林澈身边。
再次用小动物一般的好奇眼神看着他。
林澈耳朵更红。
刚才他们班那个同学没说错，他确实梦到了方棠。
忘记什么内容了，好像是点小时候的事情，小棠棠笑得特别可爱。
——当然，这些都不关键，关键的是，在受罚的路上，遇到自己刚刚梦到的、喜欢的人，绝对是一件让人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
林澈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挤出一个酒窝。
“怎么了？”
方棠对他歪了歪头，换成上下打量的目光。
阳光争先恐后从走廊旁的窗户弥漫进来，给她镀了个朦胧的边，每一根不听话的碎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微微一笑。
林澈一见他笑，就忍不住也想笑，本来干巴巴憋出来的笑容扩大几分，神情不听话的变得傻乎乎的。
声音柔和，再问了一遍，
“怎么了，棠棠？”
老刘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走廊上除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学生会的说话声，还有不知道哪个班级的吵嚷声。
方棠眉眼弯弯，目光中总有点小坏，诚恳给他一个评论。
“林澈，你挺可爱的。”
“什么？”
林澈一头雾水，眨巴眨巴眼睛，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棠棠，你也很可爱。”
声音清甜。
真傻。
方棠又想说他是笨蛋了。
她怕自己笑出声音，用指节先压了一下唇，才伸手一拽他袖子。
——把腰弯下来。
就算她什么也不说。只用单单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林澈就能明白她意思。
他乖乖俯下身。
脸颊上还残留着睡着时的红印，眼睛因为怕光而微微眯起，略显茫然。
尔后，方棠将试卷往他手里一递，纸张“哗啦啦”声响之际，侧身抬起手臂。
林澈感觉她手心拂在了自己头发上，像是在解开什么东西。
指尖轻巧的触碰，片刻后，头发散开了一般，骤然一松！
方棠手摊到他面前。
手心细白，里面躺着根黑色橡皮筋，和肤色有着强烈的颜色反差。
“还你。”
她笑吟吟地说。
“还、还我？”
林澈还没直起身，无意识地对她摇着尾巴。
他傻愣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颇为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耳朵，解释。
“这不是我的，肯定又是班上那群混不吝做的好事！”
“嗯。”方棠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她心情很好，弯着的嘴角处有两个小窝，虽然不是酒窝，却比酒窝还甜。
十点过，薄云被微风吹得像是柔软棉花糖。
林澈直直盯着她嘴角，不知怎的，数日阴雨连绵都被吹散。
他笑容一点一点灿烂。
刹那日光倾城。
他突然想到高达，战斗前是需要充能的。
也许他不一定是方棠的能量，但，方棠一定是他的能量，只用一个笑，就能让他恢复精神。
他喜欢她笑呀！不管是她的笑容，还是她的好心情。
林澈几步追上去，扬着大大的笑脸，甚至很酸地想到一句诗。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但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拨云见日。
“棠棠，你哪道题不懂？”
他亲切友好又甜蜜。
方棠随手扬了一下试卷：“最后一道大题。”
“我给你讲吧。”殷殷切切。
“好呀。”方棠答应下来，在林澈的欣喜的笑意之中，学着老刘的样子负起手，一挑眉，“你先挨了训，再来给我讲题吧。”
“……？”
挨训？
林澈笑容僵硬一下。
噢，对。
他这趟去办公室，是要挨训的。
……
不过，无所谓了。
林澈半分没有收敛，垂着笑眼。
“好，那你等着我，我挨了训就来！”
***
事实证明，方棠给他的能量实在是过于巨大，林同学的好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
完全把自己考了年级第三，还被老刘教育一通的事情抛之了脑后。
一整个下午都精神饱满，闪闪发光。
放学时没有在校门口见到等待的宋景晗，更无疑是加深了他的好心情。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
就像百分之二十降雨几率的天气，依然有可能降雨一样。
宋景晗没在校门口出现，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在其它地方出现。
让林澈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如既往在梧桐街等到方棠，一如既往地“碰巧”一起回去，却在大院门口，再次见到了宋景晗！
方一见到那个瘦长的身影，他笑容就一点点消失。
“棠棠。”他率先开口喊了一声。
有点委屈。
模样如同看见小主人要和别的好朋友出去玩的狗狗。
方棠的反应和他正好相反，她对对面那懒洋洋的男人愉快地挥手。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声音也很轻快。
宋景晗一摊手：“你不是不让我在校门口等你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没在校门口见到他。
林澈很郁闷，紧紧跟在方棠身后。
方棠注意力还在宋景晗那边。
“所以你就过来了？”
“可不是。”
宋景晗说话之际，看看她旁边站着的男孩，对方正用警惕和认真的目光度量着他。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斜着嘴角笑了笑。
“我就是来问，你要不要去看电影？《神秘河》，听说还不错。”
方棠立刻点头：“好。”
几乎没做任何考虑，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
林澈抿了下嘴角：“棠棠，你看完电影吃完饭，都很晚了。”
他也看看宋景晗，有点别扭地压低声音。
“我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棠不以为意。
宋景晗歪着的那边嘴角，扬得更高。
“你要一起吗？”
——这回是问林澈的。
林澈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毫不犹地表示。
“我要去！”
然而，最大的阻力，居然是方棠。
她乜他一眼，替他纠正行为：“他不去。”
“我要去。”
“他不去。”
“我……”
“林澈！”
“好好好，我不去。”
林澈一秒妥协，非常束手无策的待在原地。
方棠对他做了个“听话”的眼神，蹦蹦跳跳跟着宋景晗走远。
即将进入十一月的天空，暮云低垂，夕阳徒劳挣扎在天边，光线越来越暗淡。
林澈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头，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另一边，宋景晗却抱起胳膊，本来漫不经心的笑容多出几分促狭。
“你的小男友？”
“怎么可能！我不会早恋。”
方棠拽着背包带子，非常认真地反驳。
宋景晗改口。
“所以是，毕业后的男朋友？”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正经？”
“好，那我正经点。”
宋景晗笑个不停。
“说吧，神神秘秘的，什么事儿？”
看那笑容，仿佛笃定了林澈和她的关系一般。
方棠不由皱眉瞪了他好长时间。
——这人和林澈完全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她表情的变化而产生行为上的变化。
当然，她也并不认为他应该有什么变化。
方棠无可奈何地沉下口气，轻轻咬了下嘴唇，按捺克制地微笑着。
“你不是要出国一趟吗，我想让你帮我买个东西。”
“好。”
他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你这阵说了我也记不住。回头你把要买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
方棠点头“嗯”了一下。
想了想，又若无其事。
“……对了。不去看电影了吧。”
“怎么？”
她低下头去踩地砖的直线，轻描淡写。
“回去晚了的话，有人、家里人要担心。”
☆、第 31 章
11月以多云的天气迎来了第一天。
周围人穿衣明显厚了起来，从旁边走过的好几个女生, 都套上了薄薄的毛衣。
刘妍时不时抬眼看看, 视线顾盼流转, 最后无一例外落到唐放身上。
今天早餐吃得心事重重。
刘妍举着筷子, 考虑和唐放见面之前究竟该吃些什么的时候, 听到她姥姥说：“文勇昨天打电话，说又交新女朋友了。”
文勇是她爸爸的名字。
刘妍愣了愣。
这种话题她一般不能插嘴，所以她只是沉默着收了筷子，喝着面前的豆浆。
爷爷回问：“之前那个晓兰呢？”
“分了。”
“怎么分了？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
“说是性格不合, 在一起矛盾多——这回找了个性格好的，也不知道能有多长久。”
年轻人对待感情, 也太草率了。
两个老人互相叹息几声。
然后转到刘妍身上。
“今天又要出去？”
刘妍答：“嗯。”
“又是你那个同学给你补课？”
“是。”
“我说继续念补习班吧，你非说你同学能给你补课。结果这次成绩下滑了一大截，你那同学到底靠不靠谱？不行咱们继续去念补习班。”
怎么能说唐放不靠谱？
刘妍匆匆回复：“不用，我下个月一定能考好。”
“你都高二了，要紧张起来。要是不行, 咱们还念补习班, 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老人的特色就是唠唠叨叨。
一句话翻来覆去说很多遍, 耳朵都快听起茧巴了, 他们自己却不会觉得厌烦。
最后好不容易收场，结束语是。
“你是个乖孩子，我们也就不多说你了。一会儿记得给你爸打个电话，周六了。”
说了一长串，还叫不多说么？
刘妍苦笑。
“好。”
老人家吃完饭出门买菜。
刘妍趁着家里没人, 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喂，爸爸。”她先开口。
对面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妍妍。什么事儿？”
“没什么，关心一下你。”
“噢噢，爸爸很好。你学习怎么样了？”
“还好，比高一的时候好。”
“那就好。爸爸这会儿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回头再打给你好不好。”
“好。爸爸再见。”
刘妍挂线，出门。
11月清晨开始起雾，眼前薄薄的白茫茫一片，人群在雾气中穿梭流动，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呼吸间全是刺激的凉意。
刘妍突然想到老人家的话，又想到和爸爸的那通电话。
快要结婚的晓兰——
其实这个名字，她根本没听过。
她记忆还停留在父亲不知道是前面几任的丽娟上，没想到中间又是一段风起云涌。
她不禁质疑，每周给父亲打的这个电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是联络感情，不如说是例行公事。
固定的对话。
如果没有开会的话，最后一定会说“妍妍真是个乖孩子，就这样，爸爸还忙，先挂了”。
如果开会的话，也不会打回来给她。
她对父亲知之甚少。
除了有血脉的联系之外，更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再婚。
相当于给她找一个后妈。
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却像个局外人一样。
乖孩子。
刘妍想到这个词。
手心贴着钢笔笔杆，感觉自己的温度和金属外壳的温度一样。
这三个字真是可怕。
有了这三个字，大人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忽视一个孩子，而孩子也必须理所当然地包容大人一切行为。
一个从来不乖的孩子，突然乖巧一次，会受到莫大的嘉奖。
而一个从来都很乖的孩子，什么也不能得到。甚至害怕，不乖一次的话，现实会比现在还糟糕。
“想什么呢？发呆半天了。”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连带着一只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赶紧回过神。
“没什么。”
她可爱地笑了笑。
她其实、可能、也许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只是偶然想起了，有些感慨而已。
不管怎么说，现在，在唐放身边，她心情还是蛮好的。
唐放又看她两眼。
“对了，”他突然问，“你和我出来，那个人没说什么吗？”
“那个人？”
“你青梅竹马。”
“噢……”
刘妍咋舌一下。脑袋里像是有根弦被人紧紧拽了一下，发出警惕的警报。
她迟疑着去看唐放，对方面色如水，看不出情绪。
不知道为何，她带着点试探和不确定，回了句。
“他不太高兴。我成绩不是下降了么？今天本来还不想让我出来，说要给我补课。”
安静。
唐放盯着习题册，没有任何反应。
刘妍开始后悔起来，想咬了自己舌头，她干笑一声，转头去看厚重的天空。这会儿太阳没入了云后，一时显得阴冷。
她捏了下手，若无其事地转移开话题。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知道学校最近办的那个活动吗？说是领导来的时候要做的表演，特隆重，连电视台都要来。”
“嗯？”
尾音微扬，浓郁的声音让人着迷。
唐放注意力果然过来了，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拧。
刘妍随口说：“好像我们学校要表演《悲惨世界》。是个音乐剧。合唱社、乐器社、音乐社、戏剧社都参加了——其实我们社团好多人也想加入。你没听说吗？”
她就是想随意换个话题和唐放聊聊天，没有多做考虑。
可对方却骤然冷了下来。
“不知道。”
声音虽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酷酷的，可又多出几分冷硬。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等刘妍说出下句，唐放再次开了口。
他垂着头，一边往习题册上写答案，一边慢悠悠的。
“我也觉得很奇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学生会主席不知道。”
刘妍心里一紧。
怎么了？
嘴里下意识地吐出。
“可能……”
“市上活动，这么大的事情，佟主任却提都没和我提过。”
唐放打断她，很认真地转过头，微微抬着脸。
刘妍呆若木鸡。
“可能……可能佟主任是为了你学习着想。”
“是啊，学习。”
对方嘴角意味不明地一扯，很快变成一声恍若嗤笑般的音节。
他指尖点了点桌子，沉默一下。
“你哪道题不会？”
“什么？”
“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
事情发生的太快。
刘妍来不及去分辨到底是自己之前对“青梅竹马”的提及起了作用，还是学校盛大的活动在发挥效果。
她目光还凝在唐放身上，仔细瞧着他。
对方面色如常。
垂脸抬眸的样子让本来就深邃的眼睛更加好看，挑起的眉似乎在宣告等她的答案。
她想多了吧。
她定下心神，笑起来。
“这道题，麻烦你了。”
***
林澈的清晨倒是很愉快，愉快的把方棠的错题册来来回回翻了一遍。
雾气在借阅室的窗户外荡漾，屋子里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昨天晚上两个人一起从学校出来，然后留他一个人沮丧回家，没想到却在上楼的时候遇到了童阿姨。
前几年开始，每天晚上六点，操场上都有一群中老年人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