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叔望向濮亮,后者脸色阴沉如铁,目光十分沮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生化危险品处理专家赵隆突然开了腔:“须叔,按照你刚才口里念念有词的,这屋里似乎还少了个朝北的窗户啊。”
这是最后一关了。蕾蓉想。
从须叔走进这个房间开始,就像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般,回答了一个又一个的诘问,挑战了一重又一重的难关,而眼下这个问题,应该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因为显而易见,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
任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任你有千般能耐、万般本领,也不可能把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变出一个朝北的窗户来!
须叔走到一面墙下,面朝着那堵惨白的墙壁,站定。
良久,他转过身说:“一面看不见窗户的墙壁,就像一间看不见凶灵的房屋,眼睛察觉不到,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说着,他走到自己坐的那张椅子旁边,弯下腰,拎起椅子腿,突然对准墙壁,猛地砸了上去!
“哐当——咔嚓”!
晴天霹雳似的一声巨响!墙皮和砖块像被炸开一样塌陷或喷溅,墙壁上陡然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从缺口整齐的边缘可以发现,那里原本是一扇窗户,被凿掉重新装修时填充了泡沫砖——狂风夹带着秋天的残枝枯叶黄草寒沙,像万千凶灵一般呼啸着涌入了这个原本密闭的房间,在那些惊诧的呆滞的恐惧的慌乱的疲惫的忧郁的麻木的绝望的脸上掠过,仿佛是要将他们统统凝固成一个个毫无生命的石膏像。
只有两个人站立着,其中一个是蕾蓉,她望着面朝缺口喃喃自语的须叔,看到他那张被天光映照成铁青色的侧脸,看到他蠕动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了三个字。
蕾蓉读懂了那三个字——
“开始了”。
是的,不管开始的是什么,都开始了,就像打开潘多拉盒子一般无可阻遏地开始了……
顺着须叔的视线,蕾蓉望向墙上的豁口,看到了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荒原。
诡案
“这个案子当中有很多古怪之处,确实值得深思,不能仅仅因为看起来不可能是谋杀,就彻底否定谋杀这种可能性。”
——保罗·霍尔特《达特穆尔的恶魔》
“你相信凶宅里会有凶灵出没吗?”
微信发出,等了好一会儿,呼延云回复了,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抠鼻子的表情。
蕾蓉不禁莞尔。
呼延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推理者,此人恃才傲物、狂放不羁,只是因为跟蕾蓉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所以才会回复这么个表情,换成别人问他这种问题,估计直接就被拉黑了事。
“这个家伙对科学的信仰,比我坚定多了。”蕾蓉想,“如果刚才在场的不是我而是他,少不得会跟须叔有一场激烈的辩论吧。”
黑色的普拉多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了很久,终于将腰一挺,蹿上了国道,沿着由两旁矮小而疏松的树木划定的界线向前开去,天幕依旧阴沉,好像有万千重浓云在酝酿着什么,又好像纤云皆无,只是一块完整的铁青色液压机正在朝着头顶缓缓落下。
两栋灰色的烂尾楼,在远处的原野上矗立着,一个个洞开的窗户犹如一个个水泥喉咙,嗷嗷待哺又欲壑难填。
“北京的房价怎么样?”和蕾蓉并肩坐在后座的刘捷忽然问道,胖大的身子撑得车内空间所剩无几。
“还能怎么样,五环以里的建筑用地越来越少,没有什么新房了,有也是动辄十几万一平米,要不是前几年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我恐怕要和很多同事一样,晚上和尸体睡在一个办公室了——好歹后者还有个冰柜。”蕾蓉苦笑道。
刘捷瞪圆了眼睛:“十几万一平米?我三年前去北京出差,听说五环以里的房子五万一平米,就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了……怎么涨成这样?”
“谁知道啊,我一个拿解剖刀的,可不会给中国的楼市做尸检……省城的房价呢?”
“一样的有价无市。”刘捷说,“前几年,只要有个窗户就能看见吊车,一刮风满城都是建筑粉尘,到处都是叮叮哐哐的装修声,那楼市火的,吃碗热干面的工夫,房价就能翻一番,就这么涨都不一定能抢得到,我自己那房子,还是因为刚才跟你说的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人赵洪波关照,才搞到了一套……先说清楚啊,他只是给我加了个号,房款我可是自己花钱付的,没以权谋私……你别笑,现在只要是京里来人,我都恨不得先请到澡堂子里证一证清白。”
“赵洪波跟你关系很好吗?”蕾蓉问。
“实话说,不错!”刘捷爽快地回答道,“赵洪波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入的行,搞建筑公司,他爸当过军区司令,所以他的公司管理层一水儿的退伍军官,听话、守纪律、肯吃苦,几年工夫就把公司做起来了。后来因为用地纠纷,跟本市一黑社会团伙杠上了,赵洪波手下都是职业jūn_rén ,打起架来不含糊,越闹越大,我那会儿当刑侦队长,处理这事儿的时候,有意偏向了赵洪波——军警一家嘛,感情上就没法儿不偏向,后来他知道了,找我喝了几顿酒,结了交情,不过这人极通情理,那以后从来没有因为私事找我帮过一次忙,主要是因为他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省城的业界老大,社会关系网能通天,根本不需要我帮他什么。”
“前几年,他发现房地产不景气了,加上他老爸去世,给他精神上很大打击,连带着生了一场大病,好像是脊椎骨感染了什么病毒,病好后就变成了个驼背,他一想,反正钱也挣够了,就宣布正式退休,公司交给手下打理,他自己在枫树岭上建了一栋别墅,准备带着比他小很多的老婆在那里隐居。谁知道搬进去没到一年,外面风传他患上了精神病,穿着白色的睡衣,光着脚,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偌大一个别墅里转来转去,经常自言自语,好像是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他老婆害怕得不行,跑了,别墅里就剩下一个老管家、一个厨娘和两个女仆……我听说之后想去探望他,可是工作忙,没有时间,直到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去年正月里的一天,深更半夜,我正在值班,突然接到电话,枫树岭派出所打来的,说枫之墅刚刚发生了案子,赵洪波举着菜刀追砍家里的仆人,一个女仆被砍成重伤,管家报的警。警方赶到时,天寒地冻的,赵洪波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仆以及自己脚下一把被鲜血染红的菜刀。在将他带回警局的路上,他一直念叨我的名字,所以警员才打电话给我。我一听,赶紧跑了过去,才一年不见,他的头发全白了,背驼得更厉害了,满眼的血丝,枯瘦的身体不停地发抖,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我问他为什么挥刀砍人,他说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又说那别墅里有个长着无数条腿的恶鬼,白天黑夜地缠着他。最可怕的是,他解开衣服给我看时,我发现他身上遍布着一条条蜘蛛网状的红斑,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像毒藤一样一直绞缠在他身上……”
蕾蓉想了想问:“是带状疱疹吗?”
“不是,带状疱疹那玩意儿我长过,不一样。”刘捷说,“我觉得这老哥们儿非常可怜,便动员了点关系,带他去精神卫生中心做了个鉴定,让我震惊的是,医生说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