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啊?”
望着漂浮在刷牙缸上的东西,唐小糖有点儿困惑。
从床上爬起,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洗手间,拿起牙刷,往上面挤牙膏……全过程都没有看到它,直到水龙头里冒出的水哗啦啦灌进刷牙缸,它才慢慢地浮了上来。
她抬起头,细长的窗户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有一点浮肿,还有一点发亮,好像溺死者的肺部。
不知不觉,自己的鼻腔也有了呛水般的酸痛感,她赶紧低下头,重新审视着那个依旧漂浮在刷牙缸上的东西。
一动不动,又仿佛在微微颤动,像是死的,又像是没有死透的活物,可什么样的活物能是这样的颜色呢:半透明的一片,白中带着几许肉色,好像是一块削掉的脚皮,怪恶心的。
她睁圆了眼睛仔细看了看。
突然——
突然她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她打了个寒战,倒退了半步,后腰磕在淋浴室的玻璃门框上,发出了“哐啷”一声。
居然有回音。
陡然间,她心中的恐惧放大了数百倍!
是的,洗手间也好,洗手间外面的房间也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着那个可怕的东西。
“唐小糖,你记住,这辈子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要死死地缠在你的脖子上!”
可怕的诅咒瞬间出现在脑海,每个字都像用锤子铛铛铛地敲在她的视网膜上,她承受不住了,实在是承受不住了,我已经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你为什么还是追着我?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是无辜的,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慢慢地坐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缺氧透不过气来似的,一时间她竟搞不清自己所处的到底是洗手间还是已经钉上盖板并缓缓下沉的棺材。很久很久,世界像被埋在泥土深处一般毫无声息,直到中水管道里传来一阵腹泻般哗啦啦的声音,她才庆幸而又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仍是人间。
她睁开眼,一种求生的欲望,让她想要逃出去,可她就是挪不动身子,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是她的,而是一滩随时可以拖出去宰割的肉。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隆裕商厦的电梯里,她还是特地挑了一个观光直梯上去的,以免幽闭恐惧症的发作,但是电梯上行到四层时,女装部的营业员把一个人体模特挂在了挂钩上,让她刹那间回到了北京,回到了曾经租住的屋子,回到了那个阴森可怕的深夜……
我得,我得想想办法。
她摸了摸睡衣的裤兜。
还好,还好,起床时,习惯性地把手机带在了身上。
她拿出手机,狠狠用食指戳了几下屏幕,打开了通讯录,找到“蕾蓉”的名字,立刻摁下了旁边那个通话的绿色标识。
蕾蓉是中国的首席女法医,兼任国内唯一一家民营法医鉴定中心的负责人。此前,唐小糖曾经在该鉴定中心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蕾蓉对她非常的照顾,也给过她很多业务上的指导和帮助,可惜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彻底离开了鉴定中心,离开了温柔、善良、体贴的“蕾蓉姐”。
嘟,嘟,嘟,嘟,嘟……话筒里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女音。
她绝望了。
垂下的头发像黑纱一样覆盖在了肩膀上。
那个东西,还在刷牙缸上漂浮着。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虽然铃声设定是日本动画片《lovelive!》的主题歌,但在这死寂的洗手间里,听起来却像重金属摇滚一般震耳欲聋。
她拿起手机一看,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接听了。
“姐,蕾蓉姐……”说了几个字就泪流满面,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蕾蓉非常沉稳的声音,这声音好像一个巨大的海绵靠垫,让唐小糖立刻感到了温暖和可靠:“小唐,出什么事了?”
“姐姐,我很害怕,我的屋子里有非常非常可怕的东西。”
话筒里,蕾蓉的声音丝毫没有因为“非常非常可怕”这几个字而产生变化,平稳得好像在风和日丽的北海划船,唯一的波澜也仅仅是好奇而已:“什么东西啊?”
“一枚指甲!”唐小糖带着哭腔,“人类的指甲!”
话筒里,稍微沉默了一下,大约也就是点个顿号的时间,蕾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唐,你是住在前两天微信上告诉我的那个地址,还是朋友家?”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唐小糖说,虽然来省城半年多了,但她大部分时间就躲在租住的屋子里上网看日漫,如果不是为了吃饭,几乎足不出户。
“好,那么我看看时间,现在是早晨8点整,嗯,一般来说,咱们法医鉴定中心也是这个时间上班吧?”
“对的,你一般来得还要早一点……”
“很好,离开这么久了,考勤时间没忘,看来你还是有机会重新回来工作的。”蕾蓉轻轻一笑,“我们就当是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开始正常的工作,好吗?”
唐小糖有点没听懂,她把瘫软的身体坐直了一点:“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就像以前一样,接到了警方的尸检申请,但是由于死者疑似被肢解,在犯罪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更多的尸骸,只有一片指甲,没办法,你应该知道,刑警们每次都希望尸体是用顺丰发来的,但不幸的是凶手更喜欢ems。”
唐小糖不禁破涕一笑,扶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嗯,权当是在法医鉴定中心,那里见到的可怕的东西,岂止一片指甲啊。
可是,有时候,一片指甲比一具尸体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