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娜脸有些红,她道:“昨日在宴席上和王妃娘娘坐在一起时就发现了,我觉得事情蹊跷,所以才去寻的大公子,得知王妃娘娘的身份,我便萌生了这个想法。”就算她能逃过族中长老将她送给肃王的打算,她很大可能也会被逼嫁给燕北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的长子为妾,她不愿意,可也不愿意给族中招祸,跟明珞走,几乎是她最好的选择了。最主要是,她信任明珞,虽然也是孤注一掷。第74章明珞带了云娜一起离开。去云州城的马车上,明珞看了赵铖一会儿,嘴角微翘,道:“王爷,云娜这事也是您安排的吗?”赵铖转头看她,他看着她掩不住的小小得意模样,心里痒痒的喜欢,可偏偏又不太乐意她太过得意,就只道:“为何这么说?”明珞抿了抿唇,眼睛里满是笑意,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在闪烁。她道:“王爷,我大概知道,您的部将很多都不喜欢明家,不喜欢我,他们觉得您娶我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我这个王妃位置定是要让出来的。或者如果有些人见过我的,就算您对我再好,也会觉得我是狐媚惑主,不,您对我越好就越会这么觉得。”所以明珞想,赵铖这次特意带自己来北地,让自己女扮男装,带自己去见父亲的同袍故旧,一路上更是有意地在教着自己时局,政治,跟她介绍着北地世家大族,将领,还有别国他族的各种事情,便是想帮着自己得到众人的认可,自己是他真正的王妃吧。“云娜自愿跟着我,是胡族对我这个王妃的认可。胡族首领数代都是北军都督府将领,还有在北地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胡族此举其实也是在帮我立威,让人知道王爷对我的重视,破我这个王妃只是权益之计或者狐媚惑主的传言。”待日后她给云暖指婚,又是另一层关系。她看到赵铖明明是有暗中吃醋的,可却也没束缚自己,没有不让自己和别人,甚至包括北鹘二王子的接触,便暗暗明了了。赵铖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会儿,就在明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时候,就看他扯了扯嘴角,然后带了些揶揄的笑道:“王妃,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安排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不过你能看清这些,倒是比以前长进了许多。就你这样的脑子,想要狐媚惑主还是远远不够的 - 狐媚惑主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被小瞧了的明珞:且说回京城。赵铖和明珞六月初离开京城,升平大长公主的女儿温雅县主则于六月中就被册封为正二品的妃位入宫,赐住景秀宫,紧接着八月中便被太医诊出怀了龙嗣,一时间,满城欢喜。九月初,景秀宫。“娘娘,这碧波纱真美,听说这碧波纱是用一种用特别草药喂养的天蚕产出来的蚕丝所织,那天蚕难得,草药更是昂贵,饲养时天气稍有不对还会影响产丝和蚕丝的品种,种种条件下,听说整个川府几年也产不了几匹,此次川府进贡,一共两匹,太后娘娘那里一匹,另一匹陛下就命人送来给娘娘了。陛下对娘娘可真好。”宫女环枝满脸喜庆地道。又道,“娘娘,要让人裁成时兴的宫裙,在这个中秋宴席上穿吗?届时可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娘娘。”温雅伸手摸了摸那碧波纱,柔软清凉,近乎入手既化的感觉,且伸手划过,暗光流转,不张扬却美得极精致,这且正是碧波之名的由来。温雅笑道:“这料子既然这么珍贵,我这身子日渐臃肿,也穿不了两回,还是先放着,暂时不裁成衣裳了,说不得明年又是新式样了。”环枝脆脆的应下,刚捧了料子准备离开,就听到殿门那边传来小宫女唤着“陛下”的声音。温雅抬手让环枝退下,便走上了前去迎接庆安帝。刚行了几步,那边庆安帝已经大步的走了过来,也没理会温雅,只自顾地走到了桌前,在扶手椅上重重坐下。温雅看他黑着的脸,心里转了转,这个时辰,他该是刚从太后宫中过来,就上前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才走到他对面软塌上坐下,柔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什么人竟敢惹陛下生气了?”庆安帝看向温雅,见她小心翼翼的抚着肚子,原先怒气冲冲的样子也收了两分。他轻哼了一声道:“通政使司通政使告老还乡,朕欲提拔翰林院大学士张英任此职,但明尚书却在殿上直接驳朕的提议,另荐了周传那个老匹夫,别以为朕不知道,那个周传不过就是明家的一条狗,舅舅让他东,他就不敢西。让他掌控了通政使司,是不是改日哪些奏折会到朕手里,哪些奏折会被他们截下,就是由舅舅说了算了!”而翰林院大学士张英曾是庆安帝的老师之一。庆安帝不过亲政一年,之前朝政又多被肃王赵铖把持,肃王一走,他有心掌控朝政,亲信可用之人却不多,后面更有明太后欲重掌朝政,所以肃王不过刚走三个月,庆安帝,明太后还有朝臣之间已屡有冲突发生。温雅听言心思又转了转,她劝道:“陛下,您虽已亲政一年,但太后娘娘和明家积威仍在,有些事情也不必亲自动手,您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应该让别人为陛下冲锋陷阵才是。陛下,郑首辅他是您的老师,和您素来亲近,虽有当年郑大姑娘被杀一事,但郑首辅知道此事非陛下所愿,并未曾迁怒陛下,依臣妾所见,您还当多多亲近他,如此,陛下可用之人多矣。”庆安帝听言心火也慢慢降了下来,道:“爱妃言之有理。且朕已经将郑家的二姑娘赐婚于你兄长,太傅看起来也甚欢喜。母后和明家害了宜然,太傅定不会坐视母后欲垂帘听政之意图的。”温雅入宫没多久,庆安帝便下了赐婚圣旨,将内阁首辅郑成徽的嫡次孙女,下旨赐婚给了升平大长公主的儿子,温雅的兄长梁邺,明年初就完婚。温雅听了庆安帝的话心中一惊,太后要垂帘听政?她道:“陛下,您说母后她,要垂帘听政?陛下不是已经亲政一年多了吗?”庆安帝冷哼一声,却再不肯就此事多言 - 这消息是他安插在慈寿宫的小太监传过来的。此事已经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的刺,他亲政一年,可再不想再过日日要听命于自己母后,还得看明家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了!温雅见状也没再多问,她一边小意奉承着庆安帝,一边想着回头得见见母亲,好好商量一番。此时她倒是慢慢理解了母亲所说的,稍安勿躁,暂时要肃王也在北地能好好的,如此肃王,太后和自己家能达成一个平衡,待她诞下皇子立为太子,朝堂也稳固了自家的势力,届时再谋他事亦不迟。长华宫。“陛下又去景秀宫了?”明琇看着下面垂着头气都不敢出的小太监,扯了扯嘴角,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小太监退出殿外,明琇看着摇曳的烛火发呆。自小服侍她的秋红心中叹息了声,上前低声劝道:“娘娘,您早点歇息吧,现在不比寻常,不为别的考虑,也要为肚中的孩子考虑,有了这孩子,总可以慢慢寻出转圜的法子。”自从慈寿宫偏殿那场事故以来,明太后虽然将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肃王身上,但事情未成还被狼狈捉奸,庆安帝本就对明琇心中恼怒,再加上温雅泪水涟涟的拨弄,说那日是皇后特意安排的,怕是为了让她恼怒皇上,以为皇上喜欢的是明珞,继而让她母亲不再让她入宫云云,庆安帝更是厌了明琇,那之后就再未踏足过长华宫。明琇听了秋红的话,原本心中还只是酸苦,听言更是苦痛难忍,眼圈红道:“孩子,孩子,这个孩子,我怕是只能瞒一日保一日,待瞒不住了,也就保不住了。”明琇实际比温雅还要早有孕,可是她知道升平大长公主,甚至可能自己的姑母都不会容自己诞下孩子,所以就将此事死死的瞒了下来。当所有人都在庆贺景秀宫有孕陛下有后之时,贺品,礼品和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去景秀宫之时,她这个皇后,大魏的皇后,明明比她先有孕,却竟然声都不敢出,只敢小心翼翼地守着清冷的长华宫,过着犹如冷宫的日子。就是太后,大概也是嫌恶了她,对她也冷淡了下来。秋红听言心中大恸,她落泪道:“娘娘,此事,此事也瞒不久啊,要不,要不您就去求求太后,求求太后娘娘,毕竟太后娘娘自小就疼您,您才是她的嫡亲侄女。”明琇摇头,嫡亲侄女有什么用?再嫡亲侄女,也比不过儿子,比不过皇权。不过她也知道,她小腹日显,太医那边也不能瞒得住,她定要想个法子。她道:“秋红,你传信给祖母,我见见祖母。”因为母亲的事,她已经很久没亲近过祖母,可是此时她思来想去,情况未名之际,祖父也好,父亲也罢,她竟然也都不能全然信任,想到的竟然可能也就只有祖母,会不全从利益出发,会念着祖孙之情,肯帮她护着肚中的这个孩子了。父亲那里,待她和祖母谈过,试探一番,再和父亲谈不迟。姑母最看重的是她和皇帝的利益,可父亲最看重的,到底还是明家的利益。但明琇也知道,自己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姑母以利相诱,让父亲暂时舍弃自己,只为保住皇权,父亲权衡之下定会肯的。所以,她只能仰仗着祖母的那一点原先她也并不看重的祖孙之情了。曾经她还觉得她才是未来的皇后,明家未来的仰仗,祖母重明珞,疼爱明珞甚过于自己,乃是妇人之心,可现在,她能求的,可能仅有的希望,竟然也就是要靠祖母的妇人之心了。第75章云州城。明珞身边只带了青叶,叶影和书影,三人都是暗卫出身,讲究言语当简练当准确,绝不会多言,虽然听她们说话省心省力,很有效率,有时候也会觉得冷冷的有趣,但平时到底冷清了些,而自从带上了云娜,行程立即变得有趣了许多,不说这北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云娜能张口就来,就是北地官员后宅里的私事她都能如数家珍,好像是她家亲戚似的。只是以往路上无趣,明珞好奇心重,必会时时缠着赵铖,让赵铖给她说东说西,但自从云娜跟上来,明珞再不缠着赵铖,赵铖耳朵是清净了许多,但同时却又升上了些许不愿意承认的失落。云娜惯来神采飞扬,可是这日马车接近云州城,她的面色却开始忐忑起来。她并非扭捏之人,这般神色必有缘故。明珞也未直接相询,她只问道:“云娜,你真的打算将来随着我回京城?你毕竟生在北地,长在北地,这边又都是你的亲人和族人,若是去京城,你也总要成亲的,将来再给你指一门京中的婚事,你便再难回北地了。京中束缚繁多,世家大族更甚,你也未必能快活。”云娜越发神色不定起来。她咬了咬牙,道:“王妃娘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未曾跟您说过,只是到了这云州城,我定不能再瞒您了,以免因我而给王妃娘娘招来什么麻烦。”“其实父亲和族中要将我送给肃王殿下,并非是因为他们贪慕权贵,一来我族中历来都有和其他族群甚至北鹘通婚之事,战时很容易被人拿来说项,族中将我送给肃王殿下,乃是表达效忠之意,二来半年前,我随大哥在云州城办事,意外遇到了云州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庞新,他觊觎我的美色,想强纳我为妾侍,我不愿,庞新便暗中威胁族长和我父亲,以我族的安危相胁,逼我就范。”明珞皱眉,道:“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正四品的小小指挥佥事,竟敢强纳你为妾?你们胡族也是北地大族,怎会受他逼迫?”离州胡族首领一支历来都有人在北军都督府效命,在军中也不是毫无根基。云娜苦笑了一下,道:“一个小小的云州卫指挥佥事自然没有能力威胁我族的安危,但统领燕北大军,正二品的燕北都司都指挥史大人却有。那庞新正是燕北都司指挥使庞文佑的长子。我族不是保不住我,而是若是为了此事,被庞家记恨,将来可能防不胜防。”她看明珞面上若有所思,觉得有些抱歉,道,“娘娘,此事我并非是有意瞒您,只是之前一直只专注于如何才能避免被族中送给肃王殿下,一时忽略了那事,都是我的过错。”明珞没出声,云娜就咬了咬牙道,“娘娘,我想我到了云州城,只要在宅中不随意出门,待您离开云州之时直接跟着您离开即可。虽然您贵为王妃,但北地毕竟不熟,这云州城女眷,历来都是以庞指挥史的夫人庞大夫人为首,庞大夫人和庞少夫人都不喜我,不能因为我而给您招来任何麻烦。”明珞见云娜神色不安,知道怕是因着刚才想事令她不安。她刚刚是在想,在离州城那名唤“合器轩”的兵器谱就听那铸剑师说过,倾心于云娜的世家公子不胜凡几,就是燕北都司都指挥使家的大公子都倾心于她 - 人人说起来都当那是一件令人艳羡的美事,可谁能想到这背后竟会将一素来骄傲的女子都能逼到走投无路?不过此事,赵铖既让云娜跟了自己,肯定也是很清楚的,他从来都算无遗漏,想来其中必有缘由。这些人,真是步步机心。她伸手拍了拍云娜,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道:“无妨,你既跟了我,在这云州城,你就不必担心,只听我吩咐行事即可。不过,你且跟我说说这都指挥使的夫人和她那儿媳吧。说来这事她们不喜你做什么?你又没缠着她们的儿子和相公不放。”云娜自然应下,然后就细细地把那庞大夫人和庞大少夫人的底都给扒拉了出来给明珞听。明珞当晚又问了赵铖此事,最后若有所思道:“王爷,您既然准了让云娜跟着我,还让她跟着我进云州城,肯定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 我观那胡族的大公子的样子,根本不会想瞒您这种事的人。您让云娜跟着我,是不是还另有目的?”“听云娜说那庞家之事,若事情属实,那庞新品性也必定是有问题,竟敢随意就捏造他族通敌的罪证,以此胁迫强纳民女为妾,这样的人也着实太过不堪。王爷您不是故意让云娜跟着我,再带她大摇大摆地行走云州城,引些什么是非出来吧?”反正她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否则他怎么会去管云娜那等小事。赵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慢慢道:“阿珞,这位燕北都司指挥史庞文佑,当年和你父亲同为燕北都司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庞文佑的母亲是赵钇生母的姐姐,算得上是赵钇的心腹,你父亲死后没几年,他便升到了指挥同知一职,过了几年,年纪轻轻就又升到了正二品的指挥使一职,统领燕北大军。”“当年你父亲对敌北鹘,全军覆没,疑点甚多,只是那时我远在西宁,燕北更不归我管,所以后来我得知此事后纵使觉得蹊跷,也不能做什么。既然在查你父亲之事,这些事情自然也都不能略过。所以此次来北地,我也是想借着和北鹘和谈,查一查那些旧事。”而且那时他不过刚刚就藩没多久,也不过只有十岁。赵铖说完就看到明珞的脸色变了,他面色温和了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云娜一事,不过是个引子,不过阿珞,你不必担心,只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万事总有我,对那庞大夫人也不必给她留什么面子,她托大,你尽可骄横跋扈。”肃王抵达云州城,云州城知州林琅早就命人在城门守着,收到消息就亲自赶来,将赵铖和明珞一行人迎了进城,林琅早命人打扫了州府宅邸相邻的一座空的府邸请赵铖和明珞住了进去 - 云州城比较特殊,乃是燕北重城,燕北都司和云州卫司官员大多都会将家宅安在云州城,朝廷和北军都督府也常派上官前来云州城巡视,又常在此接待北鹘还有其他各族使臣,所以云州城便特地备了这座府邸以备不时之需。翌日,燕北都司和云州卫司的各级官员将领便相继过来拜见肃王,都指挥使庞文佑当晚还欲设宴给肃王和肃王妃洗尘,赵铖直接给拒绝了,他道:“本王已召集了北军都督府一些部将启程来云州,想来他们不日便会抵达,过几日本王再宴请众部将,所以不必再设什么洗尘宴了。反是本王王妃,她初来云州,对本地多有不熟,你们且让你们的夫人们递了帖子都过来拜见她,有好说说话,先认识认识。”庞文佑应下。庞文佑这晚回家后面色不豫,庞大夫人听说准备了许久的洗尘宴也不用了,心中也有些疑虑。她道:“大人,我收到京中来信,道是这位肃王妃自从许婚给肃王,就仗着肃王的势十分嚣张跋扈,竟是不顾养育之恩,和她大伯父大伯母反目,更是以她母亲当年难产之事和她大伯母有关,硬是逼着家中将明大夫人以重病为由给送到了庄子上关着。也真是笑话,她母亲受她父亲战死的消息刺激,难产而亡谁人不知,这也能”庞文佑面色陡变,打断庞大夫人的话道:“你说什么,此事可当真?”庞大夫人被庞文佑突然出言吓了一跳,随即就道:“这如何能有假?你知道我弟妹就是明大夫人的嫡亲妹妹,明家对外放话说明大夫人是重病,却不允许周家人去探望,那消息还是明大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想法子传出来的。但肃王势大,明老太爷和明老夫人又素来偏宠这位肃王妃大人,您怎么了,面色如何这般差?”庞文佑坐到扶手椅上,双拳紧捏,青筋暴起。他前些日子收到国舅明尚书的密信,他在信中不过是数语,道,“肃王赴北地,明为与北鹘和谈,实则为收北地军权。西北军权已皆为其所控,北地亦已失泰半,恐其是欲借旧事以你为首祭刀。”旧事,借什么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