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想想就觉得绝望,他为啥有时候不爱干这一行,还不就是因为天天干这些事,枯燥到让人绝望。
但有时候他又挺喜欢的,因为可以静下心来,沉浸在一件事里时,时间就会过得非常快。
直到下午四点多,画芯部位都处理完了,最后决定还是要揭裱,宋唐点点头,问道:“那是用老裱还是新裱?”
他的建议是,老裱是纸裱,主要原料是纸,不耐存放,倒不如传统工艺的绫裱,能够保存得更久,绫子怎么都比纸能放久一点吧?
姚津道:“大家再集中讨论一下吧,都说说各自的意见。”
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傍晚下班,姚津送宋唐出来,跟他约好明天再过来,还带他去人事那儿,领了个工作证,再去后勤处领了工装。
宋唐拿着衣服连连苦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还会穿这身衣服。”
“谁叫你学的这个本事呢。”姚津乐呵呵地笑,“不当本职也可以啊,民间也有很多修复大师,你就奔着这个去吧,也挺自由自在的。”
宋唐失笑,“您就别臊我了,我没那本事。”
“你现在挺好的,国庆那会儿我们都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你了,有出息了。”姚津拍拍他肩膀,叹口气,表情感慨,“你爸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早就后悔了,你别搭理他。”
姚津哼了声,又问:“听说你谈恋爱了?姑娘容城的?做什么工作的?”
“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在容医大一附院青浦分院上班。”宋唐应了句,想起莫听云,忍不住笑了一下,“叔您听谁说的?”
姚津拍着他肩膀往外走,嗐了声,“还不是听你爸说的。”
宋唐一愣,“……他?”
姚津嗯了声,“他说从微博上看到的,我真没想到嗨,这个老古板居然会玩微博,真是震惊到我了。”
说完他还啧啧啧几声,宋唐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几声。
姚津送他到门口,又拍拍他肩膀,“回去吧,你现在看着比以前开心,精神多了,挺好的,别搭理你爸,他爱奉献是他的事,你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宋唐一听,眼睛一时间有点发热。
他这一路上迷茫过挣扎过,得到过许多人的理解、安慰和支持,但很奇怪,最应该能理解他的那个人,却不是其中一员。
从前他也企盼过来自于父亲的认同,因为母亲去后,他与他原本是血缘最亲近的人,甚于他与祖父,但偏偏到头来他们的关系最差。
所以他慢慢就不抱希望了。
他眨眨眼点头嗯了声,微微笑了一下,向姚津问起祖父的情况,得知他老人家身体一切都好,最新的书稿已经完成交给出版社,做事还是很精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便松了口气。
“等有空我带女朋友跟您认识,一起吃饭。”他笑着又说。
姚津蛮高兴,笑着哎了声,目送宋唐走下台阶,然后才转身返回馆里。
走下长长的台阶,宋唐回身看了一眼,看见姚津走进馆内的背影,恰好有风吹过来,吹动了他花白的头发。
宋唐忽然间意识到,又一代人开始老去了。
可是馆内的文物,他手底下的书画,终将会一代接一代地保存下去。
傍晚六点半,莫听云下门诊,回住院部换衣服,十月的天开始有点凉了,早晚温差也有点大,需要加个薄外套。
她一边洗手一边给宋唐打电话,把手机夹在脖子上,问他:“你在哪儿啊,在家,还是店里?还是说都不在?”
“在家,下班了你赶紧回来吧,今天咱们吃部队火锅。”宋唐应道,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咕嘟咕嘟声。
莫听云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后甩甩手上的水,立马就要走人。
结果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被值班的同事叫住:“小莫,你45床发热,补了个医嘱,来签名。”
莫听云哎呀一声,“……你值班就不能帮我签了吗?我手都洗了,真是的!”
一边抱怨一边又走回办公室,接过同事的笔就签医嘱,签完以后又要用速消液洗手。
搓手的时候听见值班的同事哎哟一声,哀嚎道:“怎么回事啊,我的笔怎么断了?!”
天呐,这可是要紧的事,毕竟笔在医院可是重要财产!
但莫听云却幸灾乐祸起来,“看看,这就是你非要我回来自己签名闹的,说不定你帮我签了就不会断呢?”
说着又安慰道:“它帮你挡灾了呗,肯定一夜平安。”
真的是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同事还没应呢,就见她已经转身跑了,于是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你就不能把医嘱也拿出去吗?!”
空气里远远飘进来一句:“病历好多细菌的,我洗手了,你拿吧!”
值班同事:“……”
莫听云回到广南新村,是晚上七点左右,嗯了门铃后宋唐来开门,背后跟着探头探脑的十月。
“十月!你也在家呀,吃饭没有?”她笑嘻嘻的跟小猫打招呼,刚换了鞋就被宋唐拉住。
有点疑惑的回头看他,“……干嘛?”
“来录个指纹,下次直接进来。”宋唐很自然地应道。
莫听云眨眨眼,忽然间兴奋起来,“是吗,我可以随便进你家吗,那……是不是跟有你家的钥匙是一样的,我是主人了吗?”
宋唐闻言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一边帮她录指纹,一边应道:“你是女主人。”
莫听云一听立刻就咯咯笑起来,然后投桃报李似的拍拍他肩膀,“下次我也让你录我家的指纹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