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回家,早就想跟你聚聚,总怕你没时间。你现在住哪儿?我家还有一套房子没人,你要不嫌弃的话,我今天就让人收拾出来。”
“不用了。”
“需要的话随时说。”
苏信鸿很有当下属的自觉,离他和贺北安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就开车带沈芷到了饭庄。刚进包间,苏信鸿就跟沈芷介绍卫生间在哪儿,暗示沈芷去化个妆,可沈芷一直不为所动。
她一直盯着手机看,偶尔问些远安的事,都是很浅层的,不知怎么就问到了土石方工程是真招标还是走形式。
“有马宇在,还能用别人的?”
苏信鸿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着,他觉得这个小姨子未免对自己的相貌太过自信了,衣服随便穿穿也就罢了,头发和脸也完全没修饰,在外这么多年,还没自己的妻子注重妆容。当然不难看,可现在的贺北安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也算吃过见过,沈芷又不是倾国倾城,万一贺北安见了觉得不过如此,他这事就难办了。
“你姐上次旅游给你带了好多化妆品,我这次忘了给你带,下次拿给你。”苏信鸿再次暗示道。
“真不用。”沈芷低头打字,拒绝新的工作邀请,都认为她在待价而沽,没有人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工作。沈芷打出一串,又按了删除键,她不想再回,愿意误会就误会吧。
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小时,贺北安还没到,信鸿如坐针毡,一直担心他的老板出了什么事。
沈芷倒不担心,最大的可能是贺北安要放她的鸽子。
“小芷,你有贺总的私人手机号吗?给他个电话。”
“我现在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沈芷看到信鸿的脸色变得非常复杂。
“你们当年关系这么好,怎么后来就断了联系?
“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
门一开,信鸿就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迎接。
沈芷再见到贺北安,并没她想象中的自如,上次人多不觉得什么,这次见面硬生生被信鸿搞成了两人的见面会。
沈芷见到贺北安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比以前看上去白了。”说这话的时候,沈芷并没想到双关,更无关讽刺,只是单纯地描述一个事实。他现在的肤色比以前更适合穿藏蓝色衬衫。
“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忘记我当年有多黑了。”
那时他俩站在一起,肤色对比异常地突兀,偏贺北安又喜欢晒太阳,脸一直比身体黑三个色号。
两个人都站着,信鸿看不过眼,忙请他们坐下。对于贺北安的迟到,信鸿一点儿也不生气,殷勤地询问自己老板被什么公务给耽误了。他很懂尊卑秩序,把主位留给了贺北安,沈芷被他安排在贺北安的右手边。
信鸿很殷勤地把菜单送到老板面前,请他点菜。
“沈校长身体还好?”
信鸿赶忙说:“好得很,比我还健康,体检报告连小毛病都没有。他还老说要让我向您学习。”
贺北安笑道:“沈校长让你向我学?他都让你向我学什么?”
信鸿一心想缓和自己岳父和老板的关系,继续编道:“您是咱们四中的优秀学生,历届校友哪个有您捐款多,四中的学生哪个不佩服您?我老泰山作为校长自然也与有荣焉。我就一直说,贺总的本事哪里是我学得到的,这么多年,四中不就出了一个您?再说我更没那魄力,太惧怕风险,只想着好好完成工作,做个优秀的执行者。”信鸿既夸了贺北安,又表明了自己没胆子贪污,自认这番话还算说得漂亮。
“你这话我怎么不信?”
信鸿听到老板质疑自己,茶也没心情喝了,忙拉着沈芷证明自己的真实性:“我怎么敢骗您?不信的话,您问小芷。”
沈芷并没为她姐夫提供人证的意思。
信鸿这才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从此更加战战兢兢。
贺北安的眼神聚焦在沈芷的眼睛上,他问:“信鸿说,你不只一次和他提起我,我还好奇,你们fù_nǚ 怎么突然在这上面达成了一致?”
沈芷并没跟信鸿提过贺北安。她和沈芸的关系一般,和这个姐夫关系只能更一般。这些年,说过的话恐怕连二十句都没有。沈芸结婚,沈芷来都没来,随的份子倒是很大,那时沈芷才刚毕业。因为这个大份子,信鸿对沈芷的印象更加好。信鸿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沈芸向他抱怨妹妹占去了父母的疼爱,未来还可能分原本只属于她的财产,信鸿则劝她应该感谢沈芷是个女孩儿,要是不幸有了个弟弟,以沈校长的脾性,她在父母家的待遇绝没有现在这样好,顶多结婚时送辆车,而绝不会负担一半的房款。要不是他和沈芸有感情在,信鸿是不想做沈校长的女婿的,他对自己的老校长有一种根深日久的恐惧,每次回岳父家,都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沈校长原本待他还行,自从他到贺北安的公司做事,就不再正眼瞧他。
也是从那时起,信鸿才从沈芸嘴里知道沈芷和贺北安的关系。沈芸嘴里的沈芷,叛逆极了:光明正大地和贺北安早恋;把家里的茅台偷着拿到烟酒专卖店卖钱给贺北安当零花;沈芷生日,贺北安在操场给她放烟花被停课,沈芷威胁沈校长,如果不给贺北安复课,她就要去举报父亲超生。沈芸越说越气愤,沈芷就是罪证,她还有脸去举报。信鸿并不全然相信妻子的话,可他也不能相信这全是沈芸自己编的。
信鸿只盼着自己的小姨子不要戳穿自己,他说的这些客套话,搁平常不会有任何风险,可他遇上了贺北安,偏要一一查证。好在沈芷只是不说话。
等菜上完,信鸿见自己的作用已起到,很识趣地找理由提前退出去。
“你要是对他不满意,直接把他开了算了,没必要这样。”
“我对他很满意,而且我并不认为他想走。他不是请你当说客吗?你这个说客可是太不合格。信鸿要知道你让我开除他,得多寒心。”
他的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些,速度也慢了,以前语速倒是快,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信息。
贺北安没动筷子,他点了一支烟,烟雾罩了他的上半边脸,沈芷没忍住咳嗽了几声,他将烟粗鲁地掀灭在面前的白碟子里。沈芷再次看到了他手上的疤,长得惊心。
“在外面受欺负了?”
好些年不见,沈芷还以为贺北安早就变得她认不出了,可是他这句话又让她回到了从前。
她愣了一下才回没有。
“要没人欺负你,你怎么会回来?谁欺负的你,人现在在哪儿?”
“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总是好勇斗狠,跟他在一块儿,生怕哪天他被人给结果了,也怕他把人给弄残了去坐牢。她还记得当年,沈芷接着还要来一句你是不是怕我惹不起他,她问贺北安那要真惹不起呢,贺北安说,那只能把他套头打一顿了,他不知道是为你打的,出气只能出一半。不过,你要是要求的话,我也可以当着他的面打他。
“当年我什么样,我都忘了,难为你还记着。”
“没谁欺负我,就是想回来了。”沈芷偏过脸,对面的画上画着五只蝙蝠,寓意五福临门。她来这里并不是想追忆往事,可以前那些事儿总是会不由自主爬上来。
沈芷极欲转移话题,主动问起了麻秆,又说起了付梓川。付梓川本想着弟妹出生,父母不再管他,从此拥抱自由,自由没多久,父亲中风,他只好老老实实大学毕业,去继承家里的小服装厂。
贺北安笑她:“不是你请我吃饭吗?怎么总提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