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就放开手,后退一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纵然没人把控,这支黑笔仍然垂直于墙面,自行其是。金红色的线条,一根接一根被绘出来,纵横交错中又见井井有条。就像千岁说的那样,不能有丝毫差错。她负手在一边看着,也觉甚是满意。这支笔来历不凡,是她自长眠中苏醒后喂给琉璃灯的第一件神物:判官笔。又叫春秋笔。它本是地府判官的宝物,却不慎流落民间。当年燕三郎收取判官笔,直接喂给了琉璃灯。千岁头一次具象这件神物,就是看中它让人“意象成真”的能力。这支笔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笔走龙蛇,比她自己手绘还要精确得多。很快,它就在墙上绘好了一堵门,门上有着玄奥的符文。“很好。”阿修罗打了个响指,判官笔闻声变回火焰,自行溜回琉璃灯里去了。现在,这堵门已经绘好了。她是根据嘉宝善给出的图纸,按比率放大绘制。图形出自圣人之手,那厮就是利用这堵门干扰了千红夫人打开的时空通道。也就是说,如果嘉宝善当真给出了正确的图纸,那么她也可以依样画葫芦。这扇门正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画龙要点睛。到现在为止,无论颜料再怎么好,这堵门也只是画上去的而已。想让它变成真的,还缺最后一个关键步骤。千岁又取出一物,塞了进去。尺寸刚好,就这样卡住。在琉璃灯光下,它越发闪耀。黄金天秤!不过与公平大厅一层的伙伴不同,它断去一臂,秤身上也有两道裂纹,不过那颗漂亮的红宝石还在。千岁轻抚天秤,低声念诵几句,于是天秤通体都焕发出暖洋洋的金光。并且墙上的门慢慢变得立体,金色的线条变作了实打实的门缝。成了,果然成了!千岁大喜过望。这只残缺的黄金天秤,最初由圣人本尊带进暗牢,后被燕三郎使计夺了过来。千红夫人全程不知,自然不会追讨。而在燕三郎进入洪荒之前,千岁又特意从他那里讨了过来。燕三郎虽然聪明绝顶,也料不到她取走这只黄金天秤的用意。从那时起,她就想这么干了!阿修罗正要扭转黄金天秤,足踝却传来一点痒意。有东西靠近?她低头一看,却是白猫芊芊在她脚边磨来蹭去,仿佛百般不舍。怪哉,什么时候见过芊芊这样粘她?“走开!”时不我待。她的语气严肃,可白猫好像吃了熊心豹胆,硬要赖着不走。与此同时,精舍外头也传来脚步声,有人议论:“这里头发生什么事了?”听声音还不止两三人。她这房子在精舍群的中心地段,现在突然塌了,动静太大、目标明显,吃瓜群众不来才怪。最稀奇的,反而是侍女好像不闻不问。千岁不吭声,琉璃灯里突然跳出一团火焰,落地后就变作两头怪兽,分别蹲在南北墙头,低吼一声震慑外人。有这两尊凶神坐镇,其他宾客也不敢擅闯。千岁目光一扫,发现芊芊还靠在她腿上,于是足尖一勾,将它轻轻推去两尺开外。而后,阿修罗伸出左手,拧动金红门上的黄金天秤。整道门都发出耀眼的光。门上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蛇一般游走。十余息后,黄金天秤正中的红宝石终于亮起。天秤就像门把手,一下转动了六十度。千岁放开手,只见黄金天秤自行旋转,正两圈、反三圈,有时又回正,像是在仔细调校。阿修罗捏着自己尾指,耐心等待。终于又过十余息,只的“咔”地一声,黄金天秤不动了。这是转到位了?千岁侧头看了看琉璃灯。小灯看起来格外平静,原先灯壁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都不见了,火焰也只有尾指指肚那么长,千岁知道,灯中积蓄的能量一下就被用掉了大半。就算以黄金天秤为引导,就算洪荒世界本来就向千红山庄打开,她想强行凿穿时空壁垒,也需要消耗天量的修为!阿修罗低头看一眼胸前,那只福生子灯傀好像更加消瘦了。先前嘉宝善就说过,事成的几率最多只有三成。而要令它百分百能成功,那同样也需要逆天的运气才能办到。所以,福生子灯傀更瘪了。这就意味着,她的气运所剩无几。“再多撑一会儿就好。”她喃喃自语,满身神力奔泻而出,终于一把推开了金红大门!画在墙上的门,这时就和真正的门扉并无两样,只是门内一片漆黑。那样深沉的黑暗,即便琉璃灯也照不透。如果她施展的神通有一丁点差错,这扇门后头或许就不是洪荒,而是不知名的任意世界。可是千岁毫不迟疑,抬腿跨了进去。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她最后向千红山庄回望一眼,却见白猫还趴在地上,直勾勾看着她,一对鸳鸯眼儿写满担忧。“燕小三,等我。”阿修罗反手带上门,让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而在精舍这一头,门上的黄金天秤发出“喀啦”一声脆响,裂了。它从门洞里掉下,两息后变作地面上一小堆金粉。又过几息,金粉也消散在院外吹进来的清风里。墙上的金红门渐渐褪色,终止于无。白猫芊芊趴在墙上伸爪去挠,可是最后一根赤红线条也已消失,白墙就只是白墙了。清风一阵阵吹过,倾颓过半的精舍备显荒凄。白猫左顾右盼,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但它突然发现,远处的墙角有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闪动。那是什么?猫儿从折倒的大树下方钻进去,才发现这墙根里头居然藏着一个盆栽,白金碎玉纹的盆子里养着一株不知名的小树,枝叶娉婷,枝干是纯金的颜色,叶片却通透如翡翠。上头的大树倒了,可这盆载完好无损。怪就怪在,芊芊不记得这个角落何时有过盆栽。百无聊赖的白猫早就把精舍踏了个遍,一草一木都有印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