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手里有一整筐碎灵石,大的如同绣球,小的就像核桃,颜色也是深浅不一。按要求,分配去各阵图的灵石质量要尽可能相当。他头一次试嵌,就发现阵图非常灵性,放进中心的灵石无论大小,都会飞快溶成一个整体。否则等一块用完以后再补货,城墙在这段空档期就失掉了防护。四幅阵图都填入灵石,毒火岭的高墙就发出了淡淡的银光。防御大阵已经启动,所有人员也已经就位。高空盘旋的飞禽数以百计,发出不祥的唳鸣。燕三郎和烈木才刚刚站上墙头,就觉出足下轻颤。他一低头,看见地面细小的沙砾正在跳动。众修行者屏息以待。几息后,视野尽头,崎岖山路末端有了动静。有修行者弯弓,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一支照明箭。光明滑过,由高往低,终于照见大山当中涌出一股黑色潮水,直冲毒火岭而来。“来了。”烈木声音低沉,压住一丝激奋。那当然不是潮水,而是大军前锋,数以千计的各式妖兵!显然妖怪们打仗不喜欢列队阵前,叫号怒骂,只打算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解决。“还有三里。”有人紧张到声音都变尖细了。又有几只照明箭飞出去,燕三郎都能瞧见奔在第一排的都是什么怪物,最西边那个侧身而行、举着大螯的,莫非是个蟹妖?“二里。”渊长老沉声道,“放箭!”包括燕三郎在内,城头数百修行者朝天弯弓,一起放箭。前方敌人密密麻麻,根本无须瞄准。那箭头原本不带火焰,可在空中飞行百丈后自动燃起一撮碧蓝幽火,落入敌人方阵后恰好爆开,炸出一团团青绿色的焰火。更缺德的是,箭体暗藏细小钢珠,被爆炸时的强大推力弹向四面八方,见妖就怼。妖怪们纷纷中招。望着远处倒下的一大片,渊长老眼中毫无波澜,只挥了挥手:“换组。”第一组射完换箭的功夫,第二组踏前一步接位,继续放箭!妖怪们的怒吼响彻天空。人类和妖怪战斗多年也有心得,知道这种阵型通常将防御力强大的妖怪顶在前排,当作盾牌推进,那么中后排的妖怪,皮儿就薄得多了。这几轮飞箭,瞄准的就是它们。妖怪堆里四处开花溅出来的都是血花。但隘口关墙上的人们脸色凝重,没一点喜色,因为这些缺口很快就被堵上,妖怪前进的步伐并没有被拖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驱使它们奋勇向前,不计生死。也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互相拼杀中,双方的血海深仇越发不可收拾。“一里!”最前排的妖怪开始加速,半宽不窄的一条山路,硬是让它们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概。踞于高墙之上,眺望下方的妖军如拍岸的惊涛般扑面而来,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好手,这回都要倒抽一口寒气。初上战场的菜鸟更是两股战战,头皮发麻。渊长老大吼一声:“上刺钉阵!”在他身后十余人本就双手结印,引而待发。这一声令下,他们双手如织,口中念念有辞,几乎是异口同声:“起!”似这样的多人战阵,最讲究的就是配合。隘前一里,地面突然冒出无数尖刺,每根至少都在六尺以上,粗如人腿,顶端细如针尖。众多妖怪正在地面奔跑,没料想底下突发地刺,不是脚掌被戳穿,就是肚腹被直接捅破。地面飞快被鲜血染红。这一记埋伏比先前的爆裂箭厉害多了,奔在最前头的妖怪情不自禁回望,而还未进入地刺带的妖怪紧急刹足,在边缘徘徊不定。它们可以勇猛无畏,但不想直接送死。“停下来了!”城头上的修行者欢呼。敌人来势汹汹,就这样撞上来会给城墙造成巨大压力。现在它们停下来就好办了,再次启动需要很长距离,一里地怕是不太够了。更何况,能挫敌威风是战场上最要紧的事。过不多时,妖众突然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这东西,燕三郎也眼熟得很呐。“石螳蛛?”那个横行霸道,浑身上下覆盖厚甲的大块头,可不就是昨天差点让抢运队全军覆没的巨妖石螳蛛?“不好办了。”其他妖怪很清楚石螳蛛的能耐,这时避之惟恐不及,谁也不敢挡住它的去路。尽管隔着一里距离,夜色又是深重,燕三郎仍觉出它那一整排血红色的小眼睛紧盯城墙,杀气腾腾。石螳蛛助跑一小段就缩滚成球,轰隆隆碾过了刺钉阵。余下的地刺“嗖嗖”被激发,但对它厚重的外壳无可奈何,断得噼里啪啦。它滚一路就碾一路,留下身后平整的地面。碾平整个刺钉阵,石螳蛛并没有就此打住,反倒越滚越快、越滚越近,在震天的轰隆声中一头撞上毒火岭的隘关大门!“砰”一声巨响,结结实实。众人觉足下剧震。不过墙面和大门上焕出一道银光,而后就太平无事了护关大阵被自动激发,吸收了可怕的冲击力。石螳蛛的旅程也到头了,只得亮出节肢站起来,飞快往回爬行。只要走得够远,它还能再来几轮冲撞。城门上的长老抓住机会,伸手大喝:“攻它关节,就趁现在!”城头上顿时箭如雨下,各式神通也不要钱一般轰了下来。这怪物滚起来时声势惊人,比攻城棰还暴力,但停下之后就是个大石球子,不得不把相对脆弱的关节曝露在敌人面前。修行者瞄准了石螳蛛的关节卖力招呼,一通疾打下来,燕三郎就见它腿弯处白浆四溅,已然挂彩。它再强横,深陷敌阵也威风不起来。石螳蛛痛得叽喳直叫,飞快转身奔往来路。四元老之一的晶长老暴喝一声,迳直跳了下去,对准它受伤的关节挥刀就砍!这位晶长老力量惊人,手里一柄长杆斩马刀,只是刀身就有七尺长,映着周围火光,黑夜里依旧明晃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