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颜庆宝库搜出来的十块浮壤,燕三郎刚见到它们的第一眼,就发现木铃铛又在发光。想来这是天人道之物,用在人间恐失平衡,因此天衡才有提示。现在他也瞧不上一个蓝光任务,比起任务报酬,浮壤对青云境的作用更加实用。这件事安排明白,燕三郎就伸了个懒腰,一边遛猫一边走去前山正殿。作为一宗之长,老在自己窝里待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山上的主要建筑代表青云宗的门面,很气派,其他的就注重精致实用。反正无论什么样的房屋,往云遮雾绕的天柱峰里一放,就自带仙气滤镜。让他满意的是,玄门的规矩不像宫庭那么多,玄门的机构和人手也不像王城那么臃肿。青云宗毕竟立宗不足二十年,还很年轻,没有皇廷王室的森严气象和名门大宗的壁垒分明。这一点,在来来往往的弟子们轻快的脚步上就能体现。和颜烈不同,新山长准备长居青云山。宗内给燕三郎准备了独栋的三层小楼,由他自己题字“三千明境”。即便是山长,书童也只有一个,男,什么杂活儿都得干。宗内原计划安排个女弟子,为了人家姑娘的安全起见,燕三郎一口拒绝了。他刚走进去,立在边上的男孩就上前一步,认真行礼:“少爷!”“你来了。”燕三郎微微一笑,“在这里要喊我山长。”“是,山长!”男孩说着就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水开了,我去给您烧茶。”他个头不高,眼里却有灵光,正是在盛邑的燕记城南分号做事的袁洋。这男孩原本住在西城湖边,从修罗道溜进来的蛇蜥吃掉了他的家人,他就领着燕三郎等人回去报了仇。燕三郎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单刀直入:“你父亲呢?”男孩正在给白猫调些温水,闻言面无表情,连手都没抖一下:“留在盛邑。我已经和他决别,他也不知我去向,每过半年,我会托人给他带一笔钱。”斩不断的亲情,有时最折磨人。燕三郎“嗯”了一声。这次他让白诚焕把袁洋一起带来,就是想起身边少个打理起居的自己人。燕记分号的掌柜对袁洋赞不绝口,说这少年勤奋踏实,人又灵光,是可造之才。聪明人往往不踏实,踏实的人又深深不够聪明。燕三郎愿意给这少年一个机会,只要他能理顺自己的家庭关系。看来,这孩子选择了一条明智之路。燕三郎刚喝了半盏茶,传香掾的堂主檀闻道就来了。“最新战况。”檀闻道面色肃然,“童渊人守住平泽关了,南叛反击失败。但在落日平原上,童渊人没占到便宜,西铎打了两次胜仗,隐现优势。现在双方还在拉锯,西铎和南叛都想往落日平原上使劲,力图会师。”“这两方一旦会师,就会将青云境和宣国彻底隔开,形成南叛和西铎对青云宗的包夹。”燕三郎唤出沙盘,指点山河,“于我们不利。”檀闻道精神一振:“山长之意?”原本青云宗一直由文庚代理内外事务。文副山长年纪大了,行事稳健。在他影响下,整个青云宗遗世独立,对外务抱着高而不见的态度,连带整个负责外事的传香掾在宗内也不得志,他很郁闷哪。现在小师弟上台了,气象一新。“我们和童渊的运粮协议还没有完成。”此前由于西铎人借千渡城行船至平泽关偷烧粮仓,造成童渊人南部大后方粮食吃紧,童渊人大为恼火,要求青云宗运粮北上,弥补自己的错失。青云宗当时也是答应的,但颜庆阴奉阳违,送去的粮食不足两成。加上青云宗自己又花了一个多月打下千渡城,这些琐事都往后放了。现在童渊人又来催促,青云宗要赶紧处理,否则必生后患。燕三郎的指示很明确:“调集粮食北运,要比童渊人的需求再多两成。”要给多两成?檀闻道应了声“是”。做到,不如做好,更让人心生感激。燕三郎想了想又道:“现在是铁钊将军在宣国南境打仗,他若能带头打断西铎和南叛联手,于我们有利。那么,再送一千套兵甲与他。”“送?”檀闻道微愕,山长这是大手笔啊。“平泽关附近的平原已经收过一批夏粮,暂可解童渊人燃眉之急。”这会儿夏天都过半了,童渊人又保住了平泽关,对粮食的需求已不像一个多月前那么急迫,“铁钊又打了胜仗,我们现在运粮过去也只是锦上添花,童渊人未必会有多高兴。”白猫喵呜一声,听在燕三郎耳中就是千岁一声冷笑:“我们还得让他们高兴?”“既然有协议,有交易,皆大欢喜是最好。”燕三郎解释道,“要急人所需,毕竟童渊人首次遣使来青云山有诚意。”檀闻道没忍住不满:“这不是讹诈么?”燕三郎摇头:“高司云的确遇袭了。”檀闻道大惊:“什么?”“就在望桑湖畔,五人死了俩,剩下还有一个重伤。高司云本人也受了伤,跳湖才得生还。”千岁在一边笑道:“袭击他的凶手,前几天大摇大摆回西铎了。”左茂是也。檀闻道倒吸一口冷气。童渊使节当真在青云境内遭遇伏击!他反应过来,满脸奇异:“燕伯爷如何知晓?”“我手下跟踪凶手,碰巧撞见这一幕。”燕三郎侃侃而谈,“凶手道行精深,如想全歼,高司云其实难逃一死。”檀闻道不觉齿冷:“颜庆特地留他一命,回去禀报童渊王室?”“多半就是这样。”燕三郎微微一笑,“他想从侧面给青云宗加压。若我不曾出现,仍是长老的颜城主就会建议诸位长老与铎人联手,并知会童渊人,以减轻压力。”檀闻道喃喃道:“这厮的毒计,真是一环扣着一环。”青云宗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将这厮绳之以法?他想起来就后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