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凤镇,端方也是外来者,和燕三郎一样面临实际上的困难:人手不足。天狼谷里没有他的心腹,不能为他所用。因此,他也无法对燕三构成真正的威胁。少年和千岁一样觉得可惜,原来追踪者不是幽魂——他的魂石戒指完全不发光——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线索又断了。存世的幽魂已经不多,他们行事越发谨慎了。这个追兵,他打晕以后就扔在原地不管了。随后燕三郎离开四凤镇十余里,才召唤巨鹰老黑前来,载着他往西飞去。天上飞的就是远远快过地上追的。小半个时辰后,他就抵达目的地:在梦中与颜烈约好的小镇。他在镇外落地,步行进入。铁太傅一行就守在这里,哨兵一声唿哨,众人纷纷而出,见燕三郎只身前来,都松了口气。铁太傅问他:“甩开了追兵?”“嗯。”燕三郎左右看了看,发现宣国人似乎少了好几个,“小王储不在这里?”“当然。”铁太傅引他去马厩解开骏马,大家纷纷骑上,“安全起见,奕王子被藏在别处。”燕三郎身体尽复,也不虞他们作怪,更何况这会儿快到正午了。倒是铁太傅见他轻骑跟来,周围都被童渊人包围却面不改色,忍不住冲他一竖大拇指:“好胆量,果真英雄出少年。”燕三郎也不谦逊,只道:“嘉宝善呢?”“逃走了。”铁太傅一声长叹,“这真是一着出错,满盘皆输。”燕三郎挑眉:“他在摄政王手下多久了?”“也就数月罢了。”少年慢条斯理:“数月前才投奔过来的新人,摄政王怎能放心用他?”这小子敏锐啊。铁太傅轻咳一声:“也布了些手段以作预防,现在看来,还是不足。”说到这里,心里感伤。颜烈是他看着长大的,有志向报负,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他话里遮掩,燕三郎也不再揭他们伤疤。颜烈用出来的手段对付普通人足矣,然而嘉宝善是迷藏幽魂,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不明对手底细,栽个大跟头也无可厚非。两人同行,铁太傅有充足的时间观察他。千岁对燕三郎道:“老头儿总盯着你瞧,正眼瞧,斜眼瞧,眼角余光瞧,怕不是有什么古怪嗜好!”胡说八道。不过燕三郎也觉出,铁太傅打量他的时间太长了。因此铁太傅下一次再盯着他瞧时,他干脆直问了:“我脸上有何不妥?”铁太傅被他揭穿也不尴尬,摸着下巴道:“两年不见,老夫只觉你越发眼熟了。”“又像你的老朋友?”铁太傅干笑一声:“是啊,然而不可能。”燕三郎没有追问下去。众人飞奔一下午,最后进入一个小山村。村子很偏僻,总共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听见马蹄声响,家家户户开了门,都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铁太傅一直奔到最靠近山林的木屋,才停了下来。燕三郎跟着下马,见屋门打开,有个仆妇带着孩子走了出来。他一眼认出,那就是奕儿,吴漱玉的孩子。时隔两年不见,孩儿长大不少,但五官轮廓没变。这孩子显然也是认得铁太傅的,见他们十余人靠近也不惧生,只抬头问他:“太傅,我摄政王哥哥呢?”孩子的眼神清澈明亮,看得铁太傅心里酸楚,眼眶都微微发热。遇上家国动荡,奕儿就算贵为王储,命运也如浮萍。他定了定神,低声道:“王爷有事,暂时不能来了,但他交代,要送你去见娘亲……还记得娘亲么?”奕儿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吴漱玉离开时,他只有四岁,这个年纪的孩童记忆模糊又短暂,对于“娘亲”也只有不甚清晰的一点印象。“从前你总喊着要娘亲。”铁太傅往燕三郎一指,“这个哥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奕儿不确定,转头问仆妇:“乳娘?”乳娘眼眶红了:“请让奴婢跟着去吧。”她抹了抹眼泪,“奴婢也服侍过玉太妃,从奕儿降生,奴婢就陪在身边哩。”铁太傅也对燕三郎道:“这几年,奕儿都由她照料。孩子初去异地,还要有个熟悉的人相陪才好。”千岁附在情郎耳边窃窃:“喂,不能心软哦。”燕三郎直视铁太傅,果然不为所动:“我和摄政王的约定,只是将王储送到吴漱玉身边,其他人不得跟来。”虽说他一眼看出这乳娘只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也不是迷藏幽魂。可是天底下的术法千奇百怪,谁知道颜烈还安排了什么后手,他是万万不会带成年人一同上路的。铁太傅皱眉:“可是奕王子还小,今后他的安危……”“他的安危自然有人守护,比在宣国稳妥得多。颜烈深明此理,否则不会让我带他去找吴漱玉。”燕三郎打断他,“至于奕王子的状况,以后自有书信往来,无须担忧。”将奕王子交给陌生人,摄政王的决定也太冒险。铁太傅叹了口气。颜烈的做法,他很不赞成,然而死者为大。“那就请你将他送去玉太妃那里。”铁太傅最终还是让步了,“奕王子安顿好之后,请玉太妃给我一封亲笔信,以证奕王子安全。然后,我再带你前往青云宗。”“好。”这很公平,交易完成才给报酬。燕三郎想了想又问他,“你帮助颜烈,不怕颜霜兄弟找你麻烦?”“事先已有布置。”铁太傅一声苦笑,“早在三个月之前,我就向王廷祈求还乡养老。摄政王批准,因此我这会儿‘应该’在南下火桐城的路上。那里是我的封邑。”“奕王子和颜烈一起消失,童渊王室怀疑到你头上只是时间问题。”燕三郎毫不客气地戳穿,“铁家总不可能从安涞城撤得干干净净。”否则更加惹人怀疑。“正是如此。”铁太傅点了点头,“今日一别,我就要赶去火桐城,以打消安涞王宫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