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还从西城署衙茅楼后墙翻进来。藏在肩头的诡面巢幼蛛能让他向霍东进传讯,以便后者配合他的归来。茅楼所在的位置,一般都很荫僻,鲜有人至。他才刚落地,就有人影从角落里闪出来,低声唤了句:“燕时初。”燕三郎目光一凝,千岁直接骂了声:“该死,这货怎么阴魂不散!”来人是端方。燕三郎心底一沉,却不感意外。他撞破端方一次,就知道这厮大有可能报复回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他不动声色:“端兄怎么在这里?”说罢看了看左右。“我检查过了,这里没人。”端方一反从前的悠哉,走近两步就沉声道,“我要你帮个忙——带我出城穿山!”“什么?”燕三郎暗道一声不好。看端方来向,应该已经去过西城署衙的偏厅了,很可能是会过了霍东进等人之后才来这里等他。也即是说,他们的把戏大概率被端方看穿。“你弄走玉太妃,显然有遁地之能。”大家都是聪明人,端方就直截了当了,“我要借来一用。”“做什么去?”燕三郎想也不想,“实话!”这人在安涞城待得好端端地,为何突然急着出城?和时局有关么?时间紧迫,端方只停顿了两息,就肃容道:“截杀颜焘!”这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气,让燕三郎知道他并非玩笑,也并没有打马虎眼。少年终于动容:“杀他,为何?”“他不死,我就有麻烦了。”端方的脸色也不好看,“拜你所赐,现在他认为我谋害宣王,勾结铎人。当然他这猜想还未对外公布。可是只要他返回安涞城,不,甚至只要他再派回信使——”后话未尽,但燕三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拢沙宗长老的身份再尊贵,摄政王也决不会放过祸宣份子。铎人奸细的下场有多惨,端方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他一点儿也不同情端方。从自己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两样事儿端方都掺和了。“你替我招徕的麻烦,你至少得替我解决一部分。”端方沉声道,“你瞧,劫走玉太妃的罪名也不轻。”“这家伙知道了。”千岁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杀气,“想法子拖到晚上,把他杀掉算了。”是了,端方在太傅府里撞见燕三郎在先,玉太妃失踪在后,他很容易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端方紧接着又道:“玉太妃和摄政王关系特殊,你把她劫走了,摄政王不会罢休。”燕三郎挑了挑眉,看来端方也知道了。他没有回应千岁的怒气,只是很干脆地点头:“可以,但我只带路不动手,我身体不好。”千岁提醒他:“喂,你还要亲自走一趟吗?把牌子给他,让他自己去得了。”燕三郎微微摇头。他不放心,事儿不是这么办的。端方要杀的人是颜焘,他得亲自走一趟。“不需要。”端方也不难为他,“你只要带我抄个近道赶上他,别让他抵达前线就行。对了,我们得从南城门出去。”燕三郎看了高墙一眼,暗叹口气。今天反复来回奔波,时长和强度都远超平日,任他怎样调息都抑不住心跳的越发加快。毕竟,心脏就是人体的力量泵源。他的体质再好,也需要心脏供血才能行动自如。他现在心口隐隐作痛,栖在里头的冰魄已经向他发出心跳过速的警告。事不过三,他的心脏要是三度被撕裂,很大概率就会坏死。“走吧。”燕三郎首先跳过了高墙。接下来,两人快步奔去南门。这里果然如端方所言,城门紧闭,城门守卫瞪大了眼,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事发突然,不少人急着出城,上前理论,都被守卫执戟以对,恐吓回来。有两辆马车驶近,看似权贵人家,也是不能通行。两人看了看,端方就带着燕三郎继续往东走,找了一段最不引人注目的城墙。而后,燕三郎伸手抓着端方遁了出去。即便对于端方而言,这也是很新奇的体验。眼前一黑,再见光时就已经到了城墙外头。安涞城作为国都,南墙以外十丈之内都是平地,只长草不长树,冬天更是一片荒秃,便于城门上的巡卫侦察。端方选的这段城墙,外头却是一大片民宅,相比城内破落不少。安涞城的穷人,有些住在城外。仅一墙之隔,贫富相距甚殊。两人就就从某一家的后院钻了出来。“现在呢?”燕三郎暗暗调整呼吸,按了按胸口。“你的遁地术,还能再带人么?”“最多三人。”燕三郎答道,“连我在内。”“若不是人呢?”燕三郎看他一眼:“别是大象就行。”端方笑了笑:“你脸色不好,后面路还很长,我们得节省一点气力赶路。”说罢,带他走到这片民宅边缘的小树林,才撮唇打了两声唿哨,声音长而尖锐。仅仅是十余息后,林中蹿出一头黄金大豹,就往两人身上扑。燕三郎站着没动。他记性很好,还记得这只大豹是端方的坐骑,唤作“金儿”。几年前他们在巨鳄腹中藏匿柳肇庆之前,就用这头豹子给端方传递消息。不过黄金豹显然不认得他了,朝主人身上拱了拱就对他咧开血盆大口,狺狺作态。也不能怪它,燕三郎的外形与数年前判若两人,再不是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安静,这是朋友!”端方拍了拍大豹脑袋,坐去它后背,对燕三郎道,“你带我和金儿直接横穿篦山,进入铁扇谷就行了。”“好。”出都出来了,时间宝贵,燕三郎也跃上豹背,在端方身后坐好。豹子一声低吼,拔腿往远处飞奔。拿豹子当座骑的确拉风,然而平稳远不如马匹。像他们这样骑光板儿,普通人早被颠下来了。黄金豹的速度比普通奔马快上不止一筹,每一次跨步都是三丈起,跑起来风驰电掣,两边景物齐刷刷往后。燕三郎盯着端方后背,千岁哼了一声:“真想在他后背心窝上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