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厢传出个声音:“怎么从未听过这种契约?”“这本不该是人间所有。”发卖师一脸神秘,太清楚怎样吊起听众胃口,“只是有人误入天神居所,九死一生,才弄到了这份契约,也是天神给他的奖励。”“咦?”千岁听到这里,直问燕三郎,“耳熟不?”“嗯,弥留提过。”他的记性也是极好,听见“天神”二字就想起弥留给他支过的招儿。关于“长生不老”的荒诞梦想真地可以实现,只要……“可有实据?”这时客人也在质疑,“如何鉴定这一纸契约的真伪?”发卖师笑道:“天神之物,谁能鉴定?”所谓“鉴定”,一定要有依据。这是众人前所未见之物,世间真有现成的鉴定之法么?当然发卖师也知道这样说不能服众,吉利商会毕竟还是一家认真做买卖的商会,因此他紧接着就道:“幸好,这张契约本身虽然不好鉴定,但它的效果却人眼可见!”他往箱子一指:“价高者得,当场使用。卖家承诺无效退款,双倍赔付!”不错,众人就想,买下来即用,能不能年轻二十岁还不是立等可验?发卖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鼓动性:“想要重回青春貌美,还是想要重振雄风?只要在这一纸契约上签好名字,您就能比自家孩子还要年轻!”众人轰笑。笑声中,有人还在犹豫,但更多人却举手出价了。重返少年时,谁不想要?“这件宝贝特殊,卖家愿意无底价起拍。”发卖师笑吟吟道,“五十两、一百两……哦,五百两了。很好!”目前为止,都是台下的观众在出价。楼上的包厢反而没有动静。燕三郎头都不抬,知道上头的富人们都等着出手。人一旦有了花不完的钱、用不尽的权,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变老啊。是头发一根一根变白、眼睛一天一天浑浊、牙齿一颗一颗松动、皮肤一点一点松驰,直到最后与棺木一起腐朽,几十年后再没人记得你是谁了。再没人记得你曾有滔天的权势,有惊人的美貌,或者有无可比拟的才华。可是现在,用钱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谁能不欣喜若狂?风立晚也轻轻叹气:“一下子年轻十五岁,真好啊。”她还年轻,却也羡慕二八年华。台下的竞价很快就疲软了,因为包厢里的贵宾开始发力,后半程属于他们。契约的价格,飞快就从两万两推升到了八万两。千岁问燕三郎:“你不争?这东西也算奇货可居。”燕三郎摇头:“还不如弄到契约的人对我有价值。”他想要的,不止这十五年。大约是半炷香后,价格提到了二十万两。就算减龄契约对人类的吸引力太致命,这个价格也能让在场的多数人,包括楼上的不少贵宾都死心。“减龄十五年,其实也就是延寿十五年。”发卖师笑眯眯道,“我们原本也没有多少个十五年。”话音刚落,三楼包厢就有人再度开价:“三十万两!”风立晚轻吸一口气。这样的手笔,就是梁大都也没几个能拿得出来。燕三郎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不禁皱眉。凭阑俯视全场的,不是柱国颜焘还有谁?他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颜焘同样眼神如鹰隼,也看见抬头的燕三郎,于是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傲气十足。少年礼貌回以一笑,而后收回目光。但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他就看见颜焘举着酒杯,目光朝前平视,看样子包厢里还有别人。……那厢颜焘嘿嘿一笑,坐在他对面的颜烈眼皮都不抬一下:“又在跟谁置气?”“清乐伯。”颜焘朝底下一呶嘴,“那小子就坐在台下,还瞪我一眼。”“还没搞定?”颜焘知道兄长话意,拉下脸道:“昨晚铁将军的送别宴,我发去请柬,被这小子拒了!”“有些胆气。”颜烈提醒他,“我问过卫国来的大商人,这位清乐伯如今在盛邑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与护国公称兄道弟、与卫王把臂言欢,更难得连王师厉鹤林都对他评价很高。”身份,就是贵族最好的护身符。颜焘仰脖干掉一杯酒水,有点郁闷。吴漱玉就坐在颜烈身边,进来时素纱掩面。三人都未亮出真正身份,也就没有惊动旁人。现在包厢里也没有外人,她早将素纱摘掉,观看底下的发卖会。在安涞城多年,她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很是好奇。“你买减龄契约做什么?”她问颜焘。这人减去十五岁就是半大小子的面貌,他想变得这么嫩?颜焘摸摸鼻子,看看兄长再看看她,笑而不语。接到这么明显的暗示,吴漱玉顿时转向摄政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你该不是想……”颜烈耸了耸肩:“有何不可?”她脱口而出:“你疯了,花这么多钱?”宣国安享了多年太平,国库里的确渐渐充盈;可那些钱都是公家的,就连先王颜枭都不能动用。宣王有自己的私库,账目与国库的公账要分开来算,二者不可混淆。这是颜氏传下来的祖训,是铁律。所以,颜烈想买下这纸契约,就得用自己的钱。吴漱玉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颜烈身家不足三十万两,她自己也是名媛出身,父亲得胜王曾经富可敌国。可是在发卖会上一掷三十万两,有必要么?这话就不客气了,颜烈沉下脸:“给你花,不好么?”“我不要。”颜烈伸手抚着她的面庞:“你不想年轻,还是不想从我这里拿实惠?”他身边的气场又变得阴抑了,连颜焘都能感受到。这两人争执期间,二楼西侧包厢有个女子缓声道:“三十五万两。”有对手?颜焘瞥去一眼,再加码:“四十万两。”反正是兄长出钱,他喊得欢乐。场内静悄悄地,都听这两尊大神对杠。发卖师抹额,悄悄擦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