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枭所为,本身就堪称奇迹,若没有强大驱动力根本难以成事。“传说颜枭父母和妹妹都被铎人所杀?”“不是传说,是真有其事。”风立晚纠正他,“颜枭十一岁随家族东迁,遭铎人追杀,全族百来人只十一个逃入梁境,成功获得大梁庇护。这一段被写进大梁史书,我也看过。”显然,关于颜枭的复国史,梁国的记载相比宣国自己要客观得多。她接着又道:“颜枭一家十六口,只有他和两个弟弟活了下来。因此他年少时就立志要复仇复国。”燕三郎点头:“难怪他攻破安涞城后就将铎王室的男丁杀了个干净,连婴孩都不放过。”王朝更替,在这世道常有。通常新王上位之后,对旧有王族还会网开一面,以显其仁慈,给个偏僻封地,再给个有名无实、无权无职的封号,任其自生自灭就好。盖因风水轮流转,错非深仇大恨,否则很少赶尽杀绝。童渊人却不是这样。颜枭奉行灭绝之策,铎王室七百多男性皆被斩首示众,连出生十五天的婴儿都不能幸免;女子命运更加凄惨,五十岁以下被充作官姬,每天待客不能少于二十人。因此宣国立国的头两年,原铎国宗室之女有二百多人不堪忍受,纷纷自尽。“不过这等暴戾手段也断了奚人和铎人的念想,宣国算是太平了十年。”原有的王族都不在了,草头百姓想揭竿而起,总是名不正也言不顺。“积弊而已。”燕三郎摇头,“迟早总会爆发。”连容生在课上也提过此事,自然是当作暴政的例子论述。“可不是么?”风立晚叹息一声,“许多人都认为,摄政王现今正在收拾颜枭留下的残局。童渊族运气不错,这叔侄两个都有大才,并且一脉相承。”“颜枭不止这两个侄儿吧?”“不止。”风立晚笑道,“按年纪,颜烈兄弟在族中排名第三、第四,上头还有两个堂兄,也很出彩,但不似他们这样一人占了一个柱国的位置。”燕三郎若有所思:“宣国和梁国的关系,也很密切。”“颜家曾托庇于大梁,受了梁国恩惠,童渊族反攻亦得到我国支援,是以这些年两国互为睦邻,都得不少实惠。”燕三郎哦了一声:“难怪玉太妃被送给了宣王。”为两国关系长远计,牺牲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人心多忘。过去多年,梁国百姓大概都不记得这一位绝色佳人了。风立晚抿了抿唇,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长叹一声。时势国运的车轮溅起的一点泥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沉沉一座大山。哪怕那曾是如日中天的得胜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同为女子,她也只能叹惋。自己辛辛苦苦征战沙场,为的不就是避免这样的命运么?两人各有所思中,马车回到了驿馆。燕三郎走进小花园,刚和风立晚道别回屋,金羽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少年问他:“早晨有什么动静?”“有。”金羽指了指燕三郎的屋子,“下人过来打扫卫生,一个时辰内敲了两次门,都无人应答。”“没人闯入?”“没有。”这毕竟是安涞城的驿馆,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但我稍微打听,驿馆客房是三天打扫一次,除非住客额外要求。”众人昨夜才入住,下人为何这么勤快,一大早就来打扫卫生了?偏偏燕三郎还不在?很显然,这是试探。燕三郎转开了话题:“点心铺那里呢?”“忍冬还没来。”金羽低声道,“笨办法,只能等。”燕三郎点了点头:“那家铺子里有没有火云烧?如果有,帮我捎一点回来。”接着解说,“红曲糯米做外皮,里面包入豆沙、猪油和芝麻,压到云朵状的模子里,出来的就是火云烧。”金羽一怔,应了声好,而后才想起新主人也是梁人,这大概是梁国本地的点心。风雨早停,今儿是个大晴天。燕三郎连外衣都未脱下就道:“午时了,你去叫上兄弟,我们一起到外头用饭。”听领导的意思是要管好饭好菜,金羽笑着应了一声,就去喊人了。千岁不喜:“你不休息一下?”自个儿身上有什么毛病不知道吗?“没那么娇贵。”燕三郎笑道,“一路跋山涉水都走过来了,坐马车进宫算什么事儿?”只要周身气血运行不加快,他的心脏就不会出毛病。未几,一行二十人加上个娉婷玉立的红衣女郎,踏出驿馆乘车往稷庙而去。¥¥¥¥¥哪个都城也不允许人骑马飞奔,有特许令除外。因此大伙儿最佳出行方式就是马车。燕三郎上午去了王宫,中午就要去民生之地。前方的路越走越窄,不复早晨那么平直宽阔一尘不染了,但路两边商铺林立,各式招牌迎风招展,买东西的客人讨价还价,孩子们在街上嬉戏打闹,有时还冲撞马车……纵如此,这里也充满了烟火气息。论面积,安涞城还不到盛邑的一半大小,但后者是作为多朝首都反复扩建的结果;论繁华度,这里倒是超过了燕三郎原本的预估,毕竟他昨天抵达安涞城时天色已晚,城里实施宵禁,哪里看来都是冷清一片,不想白天这样热闹。他做过基本功课,安涞城有南北两个商市。北商市铺面居多,卖的货品更贵些,但质量也好,这里还有不少金牌老字号;而南商市地摊货居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价格也便宜。现在众人择近前往北商市,一路走去,民生百业齐全。千岁托着下巴往窗外看:“比我想象的繁荣。”“霍东进早晨已经出去溜了一圈,稍事考察。”燕三郎看的却是她。现在她中午也能显形了,他不必天天在烛光底下看美人,“其实宣国税赋不高,安涞城本地才十税一,无论哪族人都是一视同仁。这个税率比卫国还要低一点,并且也没有太多杂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