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动了动,琉璃灯立刻飘近,让他细观。灯身上的精美浮画已经不见了,肉眼可见的十几道裂纹从破口向上延伸。灯光也黯淡了,原本红得发紫的火焰,重新变成了深蓝色。“竟然伤得这样重!”燕三郎想起三叉戟打穿琉璃灯时,阿修罗凄厉的痛呼声,心头不由得一紧,“你、你怎样了?”他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滴水不漏,这会儿竟然口拙。“又掉回燃灯之境了。”千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趴在床上,正好瞪着他的侧脸,“辛辛苦苦这么久,一朝回到五年前!”“你人呢?”他也看出她境界掉了。“我人不是在这里么?”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千岁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睡傻了么?”“你人……没事吧?”也不知道是谁傻。“多亏了这个。”千岁袖底翻出一只透明瓶子,置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这人是胸膛受伤,腹部可没事儿。这是汪铭直交给得胜王的唤雷瓶,原本里面贮着数百年积存的雷电,对付罗刹醴时倾泻一空。不过么,现在里面又有嚯嚯雷光了。千百条细小的电蛇沿壁摸索,怎奈瓶口塞紧,它们找不着出来的路。“幸好瓶子把苍吾使放出来的雷極吸走。”燕三郎潜入画卷时,千岁就用出了这只瓶子,否则海神使放出的雷电威力又大又持久,像附骨之蛆,一刻不停撕扯她的身体。那时琉璃灯刚受重创,她可没有多少余力抵御雷电的入侵。“我受到的伤害尽数转嫁给琉璃灯了。”千岁抚着小灯,它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回应她的话,“你看我能跑能跳,却提不起多少愿力了。”她悠悠叹了口气:“现在的我,充其量也就是咱们刚刚搬去春明城的水准。”燕三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是一个质的……倒退啊。“至和塔,曜珠!我们还用掉了那么多宝贝!”他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天衡任务,结果一朝又回到几年前。那两件法器,哪一件不是人间至珍,该恭恭敬敬请回家压箱底的宝贝?扔去发卖行都能卖出天价,还是有价无市!可为了对付海神使,就这么搭进去了……搭进去了……进去了……七八中文最快去了……她心好痛啊!更别提具象出三眼怪物灯傀所用的海量愿力,约等于一次木铃铛红色任务给付的报酬!那可是比曜珠、比镇妖塔都要宝贵得多的愿力!听见她的哀嚎,燕三郎放心了。他熟悉的千岁又回来了。“这一战收获很大。”他安慰她。她是只算亏不算赚吗?海神使脱去旧皮囊,她从迷藏国带出来的一身家当都落到他和千岁手里,那可是迷藏幽魂们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宝贝啊,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极可观。燕三郎当时一眼扫过,粗算这些东西入手后,他和千岁的身家至少要翻上几十倍不止!这里头还有许多宝贝没有细看细究细估价呢。就这样都不满足,真不愧是阿修罗啊。当然,吴城主见者有份,也拿走一点去补恤他的城民了。毕竟潘涂沟也为抗击海神使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我们赢了,也还活着,愿力以后再攒。”他安慰人的话一直都是干巴巴地,“何况,眼下还有一个红色任务可做,那报酬也十分丰厚,应该足够弥补琉璃灯的缺漏。”“但愿吧。”她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千岁?”“嗯?”她以手支颐,妙目瞟来。“多谢。”燕三郎真心实意,“若非你舍灯相救,我必定死在海神使手下。”他低估了海神使的实力,那一戟原是避无可避,却被千岁祭出琉璃灯挡下了。否则,恐怕海神使现在已经把他挫骨扬灰来解气。她轻轻一笑:“口惠而实不至,这可不行。你得用行动表谢。”“譬如?”“比如——”她凑近了他,吐气如兰。两人相隔不过一寸,燕三郎望着她的樱唇近在咫尺,心脏漏跳了两拍,也不知是不是冰魄之故。“——比如,你把这次红色任务的报酬都转给我,如何?”少年毫不犹豫:“好。”“乖。”千岁拍拍他的脸,高兴道,“还算有点诚意。”红色任务的报酬本就惊人,燕三郎放弃他那部分,千岁就会得到双份愿力。这对于修补琉璃灯来说,无疑事半功倍。说到这里,她想了起来:“对了,方才吴陵已经找过汪铭直了,两人关起门来说话。”吴城主和守护者?千岁忽然侧耳倾听:“说人人就到,汪铭直来了。”她不由分说又塞给燕三郎一颗树莓,“想必是弥留提示他,你已经醒了。”是了,他们和弥留之间还有交易。千岁款款起身,去打开屋门,放汪铭直进来。他是一个人来的。“听说你醒了。”他开门见山,“弥留之地要我过来履约。当然,如果你精神不济,我可以多等两天。”燕三郎向弥留之地提出的要求,是十个时辰的有问必答。他现在伤重,能不能坚持十个时辰可不好说。千岁想也不想就道:“那延后两天。”“不必。”少年却很淡定,“这就开始吧。”“喂——”她没好气道,“你能硬挺十个时辰?”“睡饱了觉,精神尚可。”他心里却不想夜长梦多了,汪铭直精通幻术,有倏忽来去的本事。万一再拖上两天,这厮跑了呢?“再说,我有你。”阿修罗应该有的是办法帮他提神。千岁轻轻“嘁”了一声,但面色和缓下来。臭小子已经是人才了,说话越来越好听了哈。汪铭直却道:“弥留说,你不必一口气问完,十个时辰拆分去几天亦可。”也就是说,未来几天他都不能离开城主府。千岁抱臂,放心了:“这还差不多。”从哪里开始呢?燕三郎想了想:“千岁身上的霉运,也就是使用福生子带来的后遗症,何时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