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雾墙关闭还有八天,也即是说,无忧谷盛会已经持续了七天。迷藏国还未逮着燕三郎和千岁,但火气已经消褪下去。反正无忧谷盛会已经过半,雾墙也快关闭。庄南甲如果已在迷藏国,届时就没了遮蔽,不得不现身。还是那句老话,大潮退去,才知道谁在果泳。他们等得起。盛会期间,所有信察都忙得脚不沾地,尤其无忧谷开放第八天、第十四天都有一次官方店的联手发卖会,历次都能将气氛推去最顶点。笃信察日理万机的时候,也就暂时将那两人扔去脑后了。这天傍晚,笃信察正在麒麟轩中坐镇,外头忽然有人匆匆走入,直奔他而来。此人没戴面罩,矮小黝黑,显然是本地人。笃信察更是一眼看出这是自己宅邸中的管家,不由得皱眉:“你来做什么?”平民对信察毕恭毕敬,以自己能服务神官为荣;神官们的宅邸也向来是仆佣成群,但这些人都懂得自己解决难题,不该打扰信察大人的神圣工作。“信察大人!”天冷了,管家额上却淌着汗,“家里被盗了!”笃信察大怒:“小声点!”勾了勾手指让他凑过来,“你说,我家里被偷了?”“是,是。”管家把声音压到细若蚊蚋。“丢了什么东西?”笃信察心里大惊,但这里人多眼杂,不知多少人盯着他,他还得正襟危坐。“客厅和厨房无恙,但您的寝殿和、和……”管家一下子结巴了。“和哪儿!”“……和您的库房被盗了。”笃信察眼里一下冒出了火:“丢了什么!”“不,不清楚,被翻得乱七八糟。”管家求生欲很强,在主人的雷霆之怒降下来前抢先开声,“我们都不敢妄动现场,等着信察大人回来搜查线索。”“没人见到窃贼?”“厨子见到几个黑袍客往后山去。”管家道,“已经派人去追了,那里离我们后门不远。”几个?“跟我回去。”笃信察一下站起,“路上说!”他找其他两位信察解释两句,就要带着管家赶去码头。两位信察都很同情他:“这些人当真无法无天!”其中一人更是问到:“要不要我们陪你同去?”笃信察原本都转身向外了,闻言又转回来,目光微亮:“好,那就麻烦彤信察和雷信察陪我同去!”彤信察这一问只是出于礼貌,但笃信察顺着麻杆往上爬,两人也只好站起:“走,一起抓贼去。”三名信察带着管家,直奔码头。笃信察的宫邸在优贝岛。从水晶岛到那里,航程约莫是三刻钟。今天海风强劲,吹得人脸都要变形。三位信察在海上聊天,内容是这几天盛会发生的趣事,但笃信察笑容有几分勉强,眼底还透着沉重。彤信察并不是一个很会察颜观色的人,但他轻易就能注意到笃信察的拳头捏紧泛白,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气。“不过是两个不开眼的小贼,分分钟就能抓到。”彤信察暗暗奇怪,口中却安慰他,“失物一定可以追回。”船靠岸,再上岛走个五十息左右,就能抵达笃信察的住处。在返家之前,笃信察先放出一枚烟火。这东西声响很大,大半个岛屿都可听闻,并且蹿上了半天高才炸出一团红雾。居民见到这团红雾即知岛上事变,平民回家锁好大门,码头也会收起船只,不许闲杂人等登船。如果窃贼此时依旧滞留在岛上,红烟飘开以后,就更没机会离开了。笃信察很懒,不希望出门乘船还要走远路,所以这座宫殿就按照他的意愿建在海湾的坡地上,背靠丘陵、看尽湾景。笃信察的大宅自然也很豪华,建筑主体以金色和黑色为主,风格偏大气冷硬。里面道路如迷宫,雷信察走进去这一路都在赞叹:“有好些年没来了,都忘了这里的路要怎么走。你这宅子太大了,仅次于……”话未说完,就被彤信察伸胳膊肘敲了一下,遂住口不言。笃信察一直拧着眉,也不在意这句话,只是直奔自己寝房。他已经有八天没回来了,但没忘掉这里的床比禁地里的还要舒服。软褥是云丝毡,这种毡毯极软、极暖,尽管有一丈见方,却可以轻易从一枚指环当中穿过。迷藏国无法出产,它的身价已经昂贵到海客都愿意带着它穿越雾墙来出售。但是现在,这块软毡不见了。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屋里的珍品。因为管家保持了现场,到处是翻箱倒柜的痕迹。窃贼的眼界不低,因为嵌在墙上作为装饰的数十颗红宝石纹丝未动。迷藏国盛产珠宝,而在笃信察的寝房里,珠宝只是装饰品,最不值钱。显然窃贼也很明白这一点。等笃信察再看到洞开的库房大门时,脸上的神经都忍不住抽痉两下。这里显然也被翻动过了,贵而重的宝物被留了下来,窃贼拿走的东西都很轻。轻便,但是值钱。笃信察特地搬开一只靠墙的大箱子,露出墙上一尺见方的暗门。里面摆着一只木盒。笃信察将它取出一看,空的。“该死!”他忍不住把盒子往地上重重一掼,“真该死!”转身大步而出。管家跟在身边,适时开声:“门外的花泥上,有窃贼留下的脚印。”笃信察走去观看,冷笑一声:“取火来!”下人递上火把,笃信察将它凑近地面的脚印。紧接着,有趣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居然出现脚印,颜色虽是难看的深褐色,胜在清晰。彤信察咦了一声:“火铜粉!”这种粉末原本呈现灰白色,受热后就转作显眼的深褐。显然笃信察早有准备,把火铜粉洒在自己家中的灰石路面上,若有不速之客上门,只要一支火把就能追踪。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多看笃信察一眼。虽说迷藏国每五年对人间开放一次,但信察宅邸失窃并不多见,笃信察的提早预防看来很有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