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有人安慰他道,“清洗好伤口才能上药。”“我、我知道!”胡成痛得一个劲儿吸气。燕三郎瞥过他的伤势,至少从表面看,干涸的血渍粘牢在裤子上,想处理伤口就得扯下一点皮肉。“对不起,我抽了你十鞭子。”这人轻声道,“你可会怨我?”“不!”胡成的声音的确没有怨恨,反而充满了感激,“明叔,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了,又只打腿,否则九尾鞭不会只留这一点儿伤。”这对话的信息量不小啊。千岁挑了挑眉,胡成对施刑者满怀感激,认为他下手很轻,很讲情面。已知这次施刑由稽查卫动手,所以这个“明叔”是稽查卫之一?燕三郎在军中待过,知道专用于刑罚的九尾鞭。这鞭子抽一记,身上就有多道血痕,是相当恶毒的刑具。不过施刑这码事儿可轻可重,其中老手能把人打得血肉模糊,看着吓人,实则只是一点皮肉外伤。胡成没被打残,也没被翻过来打肩背,说明对方的确体恤他胸口有伤,知道他不能被翻动。“你太冲动了。”明叔沉声道,“若是我抢不到行刑的差事,你今次就要死在这里!”也不知他洒了什么药粉,胡成“咝”地一声:“这种活儿,还有别人抢着干吗?”“有。”明叔冷冷道,“你得罪了天神的贵宾!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讨好他们?”胡成一下哑了火。明叔又道:“你让自己受了重伤,也没能替阿倩报仇。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注意到你、顺着你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那么我们……”他没说完,屋里一时安静。好半晌,胡成才哑着嗓子道:“是我的错,我一时冲动。明叔,他们如果注意到我了,我、我就自我了结,一定不能连累你们!”连累?燕三郎和千岁互瞄一眼,胡成会连累谁,连累什么?“求死倒是容易。”明叔轻哼一声,“太看轻自己了,你以为人手那么好找?死一个就少一个。”胡成呐呐不敢多言。兴许是检查胡成胸膛的伤势,明叔咦了一声,“你这伤口处理得很好,岛上有这种药吗?”“这个啊。”胡成转移话题,“有几位贵宾替我治伤,还说、还说要替阿倩报仇。”明叔奇道:“什么?”胡成遂将事件全过程说了,而后道:“明叔,你看这几人的话能信吗?”“不能。”明叔毫不犹豫。“为、为什么?”“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明叔声音平和,“更不用说是从没过面的海客。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想要什么?”胡成有些失望。如果那个老头子真能将残害阿倩的坏人杀掉,可有多好!“不知道。”胡成不死心:“你手中那个宝物也是得自海客,就是能发现人身上有没有被种下神术那个法器。要按你方才说法,他为什么把这个宝贝留给你?”“因为我付出了代价!”明叔声音转作严厉,“沉重的代价!”“你也陆陆续续听过许多反对神官的声音吧?”明叔问胡成,“这些声音的主人,都是什么下场?”胡成沉默。“你们不清楚,但我参加过审判。”明叔接着又道,“很古怪,其中有许多人平时守口,只对最亲近的人吐露心声。你还记得阿杏吗?”“记、记得。”胡成低声道,“去年圣祭之前被稽查卫带走了。”“她只对自己的母亲说过渎神之语。”明叔冷笑,“阿杏自幼丧父,母女相依为命,母亲有多疼她,你知道的吧?”“阿杏失踪以后,她母亲跳海死了。”胡成声音里满是怀疑,“阿杏的母亲不可能去告密。”“是啊,那么告密者是谁?”明叔淡淡道,“人们隐藏得再好,神官们依旧可以找到。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他们说,天神无所不知,这就是天神的力量。”“胡说。”明叔呵呵一笑,“神官们只是借用了某种邪术或者法器,能窃听到我们说出的话罢了!”胡成终于明白了:“所以你想尽办法弄来那个宝贝?”“不错。它能提示我,周围人有没有被种下邪术。”明叔低声道,“有两回我和乡民谈话,它亮了。”“总之,神官和海客的话都不能轻信。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明叔轻吸一口气,“至于你说的那个好心的老头子,等他拿出诚意再说。”胡成犹豫许久,忽然又问:“这些年偶尔有个传说,现任神使是假的,违背了神意。明叔你怎么看?”明叔沉默了。胡成又多问一遍,他才答道:“不听,不信,不言。”胡成不禁有些失望。“谁当神使,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所谓?”明叔声音平淡,“又不能让我多活十年。”他接着对胡成道:“无论阿倩最终是什么结果,你都不能再冲动坏事。伤愈之后,我会向神官举荐你。”胡成的声音一下抬高几度:“举、举荐……唔唔……”却是明叔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以再大声点,试试附近有没人能听见!”“我错了。”胡成一把接下他的手,“明叔,举荐是什么意思?”“我想让你去做言席!”明叔紧声道,“就是替神官誊写神谕的人。所谓天神旨意出自神使,但记录下来的是神官。而后神官再把神谕拿给言席誊写数百份,这才能分发给大小岛屿和寮市。”神谕只有一份,要张贴和公布的地方却有几百处。抄文书这么机械又累人的活计,神官当然不会自己干,而是找识字的平民完成。作为亲近神官、被指派任务的普通人,言席在民间的地位是很高的。“为,为什么?”胡成不懂。“我答应过你母亲,要替你谋一条出路。”明叔拍拍他的肩膀,“再说,当言席就可以光明正大识字了。”胡成有些不安:“我、我能学懂神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