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十六啊?”千岁转眼去看燕三郎,莫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叛逆?人心都是肉长的,怎可能做到绝对的不偏不倚?就算是这小子也不行罢。燕三郎只当没看见她的眼神:“信察都是孩子吗?”“不,不是的。”阿倩微微摇头,“有时候外界来的海客也会被点化为信察。”千岁心里咯噔一声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是你们本世界的人,也可以被点化?”“可以,只要有足够的资质和灵性,天神也愿意接纳。”燕三郎突然问她:“落选以后,你就被定为朱仙楼的侍女么?”“是。”“如果不做侍女呢?”听说这里人口数万,被派来朱仙楼的毕竟只是少数。“如果不做侍女,我一年前就嫁人了。”阿倩轻声道,“神使会为我们指定终身伴侣,繁衍后代。”燕三郎想起冲撞庄南甲的那个孩子,他父母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你们的天神真是全能,包吃包住包工还要包婚配。”千岁嘿了一声,“对了,你可听说过麒麟轩?”“没有。”“当真没有?”千岁不死心,“据说那是你们迷藏国官方开设,内藏珍宝无数。”“没有听说,我平时只往返金光岛和朱仙楼。”千岁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她看了看燕三郎,见他没有再开口才道,“你到屏风后边去。”少年乖乖站过去,千岁先把自己的面罩戴好,再把阿倩的衣裳尽都解开,布置得一片凌乱,这才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醒来!”阿倩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睁眼,如梦方醒。她茫然看看眼前的黑袍人,再看看自己衣衫尽解,躯体横陈,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在这次她事先昏过去,并没有感受到痛苦。燕三郎已经打开窗子,声音从屏风后传出:“穿好衣裳,出去吧。”阿倩应了一声“是”,慢慢爬下软榻,穿戴整齐,又向两人行了一礼,这才带门出去。从头至尾,她都表现得很顺从,哪怕她以为这两人方才对她做尽坏事。燕三郎知道,她温顺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二人。他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语不发。千岁双手抱臂,斜睨着他:“怎么,觉得我做得不好?”“很好。”屋里没人伺候,只有人等着他伺候,燕三郎自己动手烧水,“不要令她对我们起疑最好。”千岁微微一哂:“我给的药,她也涂在脸上了,那东西得自贺小鸢。”燕三郎微怔:“不止是伤药?”贺小鸢拿出来的药物很有个性,通常不仅仅是救人或者害人的功效,经常二者兼有……“不止是伤药。”千岁呶了呶嘴,“她就是用那种药物改变形貌的。所以接下去这些天,阿倩的面容也会改变,或许是大小眼,或许鼻子会塌一点。得持续个把月才能恢复。”燕三郎不须多想就明白她的用意:“好。”阿倩的无妄之灾来自于出众的美貌。在海客齐聚迷藏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变得丑一点也就更安全一点。无论是燕三郎还是千岁,都没想过撺掇她复仇。小姑娘以卵击石,害的只能是自己。弱者生存于世,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妥协。“迷藏国控人心志,手段了得。”燕三郎转了话题,“过往怎未听人提起?”“迷藏国控制的是本界土著的心志,与我们有甚相干?”千岁不以为意,“雾墙也就开放十五天,来自中土的海客在这里吃喝玩乐还来不及,巴不得迷藏国多给他们提供些这样的漂亮玩具,怎有闲心去关注本地人的生活?”燕三郎想了想:“你说,这里是不是真有天神?”“或许吧,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这并不是我们的世界。”千岁不以为意,“莫怕,就算真有天神,想来也不该对我们出手。”迷藏国已经对中土开放了不知多少个轮回,听阿倩话中之意,天神很欢迎外来的海客——如果它真的存在。“只是欢迎么?”燕三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窗子已经打开,从他这角度看出去,中庭花草繁茂,景致幽深,仿佛是个精致的丛林小世界。他也发现了,迷藏国的园艺与人间格外不同,后者讲究意境悠远,前者却喜欢花团锦簇,将哪里都布置得如同热带雨林最好。“那是什么?”他抬手一指。两丛怒放的杜鹃花簇拥着一根石柱,比他还高。柱心被掏空,置一火盆,而柱身呈不规则形,上面绘着奇特的图案和纹路。千岁站在他身后,随意瞥去一眼:“不是个装饰柱?”“不是。”燕三郎让开两步,不再挡着她的视线,“谁会给装饰柱上供?”他这么一侧身,千岁才看见柱子前头安放精致石案,案上摆着美酒和瓜果。显然这是个供桌,那么这柱子是……“图腾柱?”“天神可真是深得人心。好了——”千岁一把挽起他的胳膊,“想这么多作甚,陪我出去玩耍!”从早到晚都是个人,都不用变成猫!这日子也太爽了。两人退掉茶室,招来尚女长询问。后者恭恭敬敬道,迷藏欢迎客人四处游玩,饱览海国风光,只要去码头上召唤一声,就有船夫驾着小船听候差遣。水晶岛上的藏宝阁、海上的金银岛不向外客开放,除此之外,各处都可去得。听到这里,千岁就抓着燕三郎出海玩耍了。迷藏海国的夜晚不似外界那么黝黑,就算到了半夜,天幕的亮度也和太阳下山以后差不多,但这里别有一番趣味。两人乘坐的小船随着水波越划越远,再回头看去,夜色中的水晶岛居然闪着幽蓝的光,如梦似幻。“水晶自己不会发光。”千岁手搭凉棚看过去,“海面上有什么东西?”船夫道:“那是甲藻,大量聚焦在水晶岛附近。夜里就会发光。”这种光倒映在通透的水晶上,把整座岛都衬得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