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惊人的是,这里还有天然形成的“石梯田”,那可比人类手摞出的梯田整齐漂亮得多,像蛋糕的淋面,一层叠着一层,有弧度、有宽度,鳞次栉比。这是岩浆凝固之后形成的天然奇观,如今已经被流水侵占。站在阴阳路往下望去,那是数以万计波光粼粼的水田,将透进山腹的一点阳光映射得璀璨辉煌,依稀有了海水的壮阔。这样的景致,就是燕三郎也看得目瞪口呆。然而再看道路北侧,那里只有黑石嶙峋,绿意也是疏疏拉拉,并且越是往北,地面就越是光秃。燕三郎视线尽头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安静、黑暗,还原了大山原本的冰冷与无情。若说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动态的,那就是大块岩缝里偶尔冒出的黑色和灰色烟气。这烟气靠外,还没等扩散开来,被外头溜进来的山风一吹,杳然无形矣。十几骑卫兵策马来回,大声呼喝提醒人们:“北边烟气有毒,中者立毙,莫要靠近!”这讯息当然来自于本地向导。想来从前的旅人没少在这里吃过苦头。燕三郎就在书里读过,火山喷发时,以及活火山附近地表冒出的烟气很可能含有剧毒,活人吸入就引起心肺麻木、身体乏力,最后窒息而亡。路割阴阳,人走中间。一路之隔,就是天与地的区别。这片黑沉沉的死亡之地也提醒往来者,赤弩峰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贺小鸢也走了过来:“难怪从此经过的客商都不忘给它祭祀。”眼见为实嘛。紧接着,她就压低了声音:“三管事那里有动静吗?”她记得燕三郎在三管事那里动过手脚,能窃听他身边的动静。“有。”燕三郎等身边的人走远,才答道,“方才姚立岩把三管事叫了过去,让他将关押洪明的马车驱赶上前。”“二管事?”贺小鸢奇道,“他还活着吗,这时把他弄出来作甚?”以她对卫王的了解,二管事就算还活着,大概也去了半条命。“活祭。”燕三郎缓缓吐出这两个骇人的字眼,“从拉车的马到车上的人,都是献给赤弩的祭品。对了,三管事还得往车上放三头活鸡。”“哦呵,人祭啊?”贺小鸢笑了,“赤弩必定喜欢。”妖怪爱吃人,这好像是约定俗成?“这就好办了。”真是柳暗花明,燕三郎的神情也松快不少。但他又拍了拍怀里的猫儿,”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全身而退。“这条阴阳路很长很长,众人从日正当午一直走到了太阳西斜,从上坡路一直走到了下坡路,曲折蜿蜒,仿佛无有尽头。不过,再长的路也终会走完。从道路南侧的石梯田数量可知,车队正往低处走。每座喷发过的火山都有个心眼位置,赤弩峰的造型虽然奇特,却也脱不出这个惯例。少年轻吸一口气:“阴阳路都过了一大半,再不动手可就晚了。”他再次向千岁确认,“你能召回骨链,对吧?”“我能唤出,自然也就可以召回。”白猫舐了舐爪子,“你以为它是不入流的法器之属吗?”但她也提醒燕三郎:“不过它的主人是我不是你,你只能勉强拿着,使唤不上。”燕三郎懂了:“它在我手里,就和普通链子没区别?””对。“……三管事手提一只食盒,行色匆匆。他的目标是车队当中一辆很不起眼的大车,灰篷灰顶,拉车的马也不是良驹。但他知道,马车周围有四名暗卫伴行。这辆马车里,关押着姚府原二管事、被查出来的奸细洪明。姚立岩将祭祀用品交予他打理,作为“祭品”之一,洪明当然也由他监管。囚犯也要吃饭,这本可以交由小厮完成,但三管事百忙中也要拨空,亲力亲为。离关押囚犯的马车只有几丈远,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三管事。”听声音有些耳熟,三管事一回头,见到女大夫和她的药僮就站在身后,笑眯眯冲他打招呼。“徐大夫。”三管事有些诧异。车队有严格分区,这里并不是姚家的队伍,“你怎么在这?”“孙家要找个女大夫,给他家千金看病。”贺小鸢笑眯眯指了指身边的小厮,后者连连点头。她的话只说了一半。除了燕三郎,谁也不晓得孙家千金的病也是她动的手脚,就为了这次“偶遇”。“哦呵,去吧。”三管事转身,正打算结束这次谈话,不意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田鼠,从马蹄底下冲过。在他左侧的马儿受惊,希聿聿人立而起,把三管事撞得一个前扑,险些摔成嘴啃泥。“小心!”贺小鸢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看不出这么一个纤细苗条的姑娘,扶住胖大的三管事居然并不费劲儿。他刚站稳身子,贺小鸢立刻松开了手。三管事定了定神,向她道了句谢。好在食盒被他紧紧拽住,骤遇意外都未甩飞出去,只是顶盖歪了半边。那对主仆在小厮引领下,去给孙家千金看病了。三管事把食盒重新盖好,这才走入关押洪明的马车里。三管事早知道,奸细没有好下场。可当他亲眼见到洪明,还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昔日拿鼻孔看人的二管事如今匍匐在地,左手五指关节全部被绞碎,膝盖鲜血淋漓,乃是双腿的膑骨都被挖去。车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气味。卫王把这几天来受过的恶气,都出到“奸细”身上了。不过既然还要拿他当祭品,洪明暂时就死不得,先前也有医官前来治伤,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即便今趟不死,这人也废了。三管事下意识打了个冷噤,不过想起洪明为人,又觉得解气。他和洪明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受折磨,洪明这人擅使阴刀子,时常让人有苦说不出。许是药物有镇定效果,洪明睡得很沉,连外人入车都未察觉。顶点